墨远:“……”
流云径自走到木桶前,将长案上的药罐接连提起,药罐里早已准备好的药材尽数倒入热气蒸腾的木桶中,倒完后又捡起旁边一根竹竿伸进去搅拌。
墨远走近几步:“师父,我和慕枫……”
“随你。”流云淡淡打断他的话,收回竹竿转身往药柜走, “去木桶里待半个时辰。”
墨远:“……”
满腔孺慕之情瞬间化作泡影,师父还是那个师父,年纪很轻,威严却甚足,墨远两辈子加起来比他大,却半分不敢造次,只好闭紧嘴巴老老实实脱了衣衫坐进木桶中。
流云取出银针,拉开药柜抓药,声音一如既往地无波无澜:“你体内剧毒无药可解,我暂时替你护住心脉和胎儿,今后你每隔二十五日需闭关三日,将毒逼到一处,体肤或手足皆可,离腹中胎儿越远越好。”
墨远全身浸在药浴中,渐渐感受到身体各处由细微逐渐变得强烈的刺痛,点头应道:“是,师父。”
流云提醒道:“毒不可长期聚在一处,稍有不慎就会致残。”
墨远开始感觉忽冷忽热,额头已经渗出豆大的汗珠,不禁咬紧牙关:“是,我会记住,每次闭关都会换一处凝聚体毒。”
流云不再说话,手中动作不紧不慢,继续为施针做准备。
半个时辰过去,墨远身上的痛渐渐减轻,剩下的只有刺骨寒意与深深的疲惫,他唇色青紫,双手撑着桶沿,费力地从药浴中出来,露出冷白得好似凝结一层冰霜的肌肤。
流云头也不回道:“去榻上趴着,将盆里的葛布裹上。”
墨远走过去的时候全身已经冻到发麻,每一步都让脚底生出刺痛,只觉得半条命都没了。
他捡起一旁木盆里被药汁浸得发黑的葛布,拧到半干裹在腰际,葛布贴上腹部的瞬间就散发出融融暖意,总算让他好受了些,他忙将葛布按紧,趴到榻上。
流云走至榻边,开始一言不发地给他施针。
屋子里寂静无声,不知过了多久,墨远身上的寒意与刺痛逐渐减轻,最后彻底消失,紧随而来的是温暖舒适与浓浓睡意,他脑中昏沉,强撑着睁开惺忪的双眼,问道:“师父,我这毒……能排出去么?”
流云开始收针,瞥他一眼,冷冷道:“当初想要毒血的时候怎么没问?”
墨远正困顿疲乏,听到这番话本该讪讪然,此刻却一阵恍惚,只迷迷糊糊地想,那时他孤注一掷,哪里想到会有今日,只是如果再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流云将银针全部收回,这才回答他的问题:“暂时不能,你受得住,孩子受不住。”
暂时不能,那就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墨远松口气,眼中有了笑意,只是笑意尚未来得及散开,眼皮就阂上了。
一门之隔,连慕枫在外面站了许久,双眼紧紧盯着毫无动静的门扉,一颗心高高悬在半空,自墨远进去后就一直没有落下过。
覃晏在旁边陪他,正想开口让他坐会儿,就见鹊山从外面慢悠悠地踱步走进来,不禁疑惑道:“师兄怎么这么久才来?真拉肚子了?”
鹊山笑道:“碰见少堡主那位车夫搬年货进来,我留下看了看。”说着凑到覃晏身边,低声耳语,“少堡主阔气得很,今晚我们可以吃一顿丰盛的。”
覃晏双眼顿时亮起,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医谷里人不少,可惜尽是些会吃不会做的,从外面请过来的厨子又总是待不长久,再加上师父不爱热闹,每年过年都冷冷清清,别说爆竹,就连顿像样的年夜饭都是奢望。
鹊山见覃晏馋得眼冒绿光,“啧啧”摇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平日里怎么亏待你呢。”说着目光转了转,“阿春呢?”
覃晏道:“他走了。”
“怎么走的?”
“哭哭啼啼着走的。”
鹊山:“……”
“唉,还得哄他一下。”鹊山叹口气,走到连慕枫身边,与他并肩站了片刻,见他一动都不动,不禁觉得好笑,“少堡主不必太担心,师父若没有十成把握,是不会轻易给我二弟施针的。”
连慕枫点头:“我明白。”
只是明白归明白,到底关心则乱,更何况墨远身上的血毒性极强,施针绝不会轻松,也不知他在里面究竟受了怎样的苦。
三人在外面又等了许久,门终于无声打开,连慕枫心口一紧,立刻上前半步,见墨远从里面走出来,忙握住他的手,急切问道:“阿容,怎么样了?可有哪里不适?”
墨远神色如常,只身上多了些淡淡的药味,瞧着与进去之前没有什么不同,他抬眼笑了笑:“我没事,你放心。”
连慕枫打量他一番,提了半晌的心总算落地,又朝里间看去:“你师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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