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是什幺呢,人是被放在时间与空间传送带上的零部件,一个又一个旧场景被时间粉碎,一截又一截新片段在空间里堆叠,人从今天走到明天,世界还是那个世界。
世界什幺都没变,只是比往常早了一点来到自己身边,陈豫睁开眼,看到夏孟夫带笑的眼。
吻早已结束,如果自己再年轻二十岁,如果自己少经历二十年的无聊岁月,那自己应该就能对他问出现在很想问的那个问题。
吻原来也可以是甜柠檬味的吗。
妄想特辑6
虽然不是严重到骨折的地步,但因为两只脚都有轻微骨裂症状,考虑到方便治疗,也减少夏孟夫负担,所以陈豫要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都住在这间病房里。
郊区分院夏孟夫这一阵子基本不去了,虽然有专为照护陈豫组成的护士团队陪伴左右,但夏孟夫总是要和她们一起完成这些,不是像个监工在一旁看着,就是亲力亲为。因为陈豫双脚受伤没法下床,虽然羞耻心让他总要夏孟夫抱自己去厕所,但是自从一次晚上护士拿尿盆放到床上让陈豫坐着小便时,被突然推门而入的夏孟夫撞见之后,每天睡前陈豫想解手,这个人就总说一天下来好累,怕抱不稳叔叔,然后就把那个蹲坐式尿盆拿到床上来。吸顶灯的炽光从上面打下来,被病房里的四面青白墙壁围住,陈豫坐在简易便器上,夏孟夫扶着他的腰,每个举动都像被光线聚焦、放大,每个敏感的神经都变成了眼睛,被迫注视这种刺目的羞耻。
那张被送过来的陪护床只在最开始的一周里用过,在陈豫的脚伤有逐渐恢复的迹象时,夏孟夫就经常提出要睡过来,因为这个单人病房的配备都比较好,病床也格外地大,陈豫内心是想与他同床共枕的,但夏孟夫碍于自己的脚伤,睡在一起总是束手束脚,夜里怕碰到自己的腿,总是只能睡很浅,几次过后陈豫就不让他和自己一起睡了,本来以为他会跟自己胡搅蛮缠,结果却只是沉默了一会就接受了。
自己的话说得很委婉,其实给了他拒绝的余地,但为什幺不拒绝反而让自己乱想起来,还好今天夏孟夫说他有会要开,一大早就出去了,不然自己在他面前什幺都藏不住,最后还要被调笑。
每天下午护士都要来,用轮椅将陈豫推去医院花园转转,出了住院部正好碰到夏孟夫,意外地是他正抽着烟。站在门口,有医生路过时会站着和人家聊几句,像个靠家长里短打发时间的老大爷。护士小姐推着轮椅上的陈豫走到他旁边,夏孟夫犹如被捉现行的贼,将烟头在手边垃圾桶上碾灭,和他们说话时也没了刚刚潇洒的姿态,护士小姐问院长要不要和陈先生一起去花园散散心,他也只是保持着微微扭着头的状态,咳了几声,跟陈豫说自己一会儿还有事,会等叔叔一起吃晚饭的,到时候再见。
说完就不太自然地走了。
虽然没到失望的程度,但是好像最近他的拒绝与不拒绝都出现在错误的时机,还是让陈豫因为不习惯而产生了一点点失落,护士在给她的领导解释着,又讲到今天是进入初冬以来,天气最好的一天。陈豫看着头顶上湛蓝的天空,深深深呼吸,阳光再灿烂一点吧,最好把一切都照得亮堂堂的。
刚刚明明已经说要走的夏孟夫停留在中门厅柱后,窥探着被护士推着越来越远的那个背影,风路过他,吻着洒满阳光的他的发。所有的一切都很美,除了被自己藏在胸膛里的那颗心。自己与双脚受伤的他同床时,总有各种绮丽又变态的噩梦,不,不是噩梦,自己甚至因为勃起而无法入眠,这个老男人应该没有意识到,在他入睡后,自己在用他身体暂时残障的一部分,做着无法诉诸于口的妄想。
还是想抽烟,这之前的最后一次碰烟还是一个人在国外生活时,在每个看似充实又有成就的白天结束过后,所有一个人的夜晚都萦绕着尼古丁的味道。现在那个味道又找了回来,在自己需要镇静的时候,但这次疯狂的念头好像对它产生了抵抗力。
在看到轮椅上的陈豫那瞬间,明明确定自己被那股挥之不去的尼古丁味围绕着,但脑子却不受控制般开启了妄想之门。
如果叔叔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或者从今往后都是这样。
残疾的两腿。
没有自己就哪也去不了。
自己在家的话就活在自己怀里。
自己出来的话就给他垫上尿不湿,坐在轮椅上,虽然在自己前面行进着,却被自己掌控着要去哪里。
夏孟夫再次点燃了一根烟。
电梯来了,他抽着烟往楼梯那里走,步伐往前迈,烟雾往后飘,脑子里不断绕出来的恶念像棉花糖的糖丝,一圈一圈,缠成一个漂亮的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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