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一冬的畜群,被牧民驱赶着,刨开最后的雪层,追逐最鲜嫩的青草。
风依旧冷,人们的心情却如拨开云层的天空一般晴朗。
今年的春季比过去几年都来得早。
万物复苏,青草繁茂。
这样的好年景,不只令屯田的边民欣喜,在耆老的带领下祭祀先农,祈求五谷丰登。草原上的牧民同样宰杀了最肥美的羊羔,感谢长生天的眷顾。
悠长的调子在草原中回响,带着对丰足生活的无尽希望。
旷野,蓝天,成群的牛羊散落在青草之间,融为了草原上最美的一副画面。
运粮的鞑靼骑兵无暇欣赏身边的美景,战士的敏锐直觉告诉他们,危险正在迫近。
每次运粮,都会有瓦剌人偷袭,虽然一次也没成功,鞑靼骑兵仍不敢放松警惕。
轻视敌人,最可能的下场就是送命。
“加快速度!”千户伯克帖木儿挥动着马鞭,在队伍中来回奔跑,确保每一辆粮车旁都有骑兵护卫。
从离开开平卫,他们就被跟上了。
像是被狼群盯上的鹿,预感到危险,却不知道敌人在哪,一旦稍有松懈,就会被扑上来的猎手咬断脖子。
这种感觉让伯克帖木儿很是烦躁,提高了嗓子,大声喝斥手下,急了,甚至直接动鞭子。
“快点!”
马蹄踏在积雪和青草中,溅起带着雪碴的湿泥,赶车的鞑靼人扬起长鞭,甩出一声声脆响。
没有人抱怨伯克帖木儿的暴躁,此刻,他们心中的念头同伯克帖木儿一样,快,再快一些!
过了长水海子,队伍就安全了。
查干诺尔之后,有可汗的大部队接应,无论是谁在打这批粮食的主意,准保让他有来无回!
马蹄声愈来愈急。
伯克帖木儿脸上的焦急之色也越来越浓。
危险更近了。
他可以确定!
查干诺尔近在眼前,箭矢的破空声陡然传来,队尾瞬间有数名鞑靼骑兵坠马。
“不要停!”
伯克帖木儿大声吼着,下令副千户领队继续前进,自己率领一半的鞑靼骑兵留下,调转马头迎战偷袭的敌人,为运粮的马车争取时间。
朔风再起,跟在鞑靼骑兵身后的队伍终于显露出了身影。
左衽,皮甲,头盔镶嵌着毛边。
瓦剌人,还有兀良哈。
伯克帖木儿预感到自己很可能会死在这里,但他还是要握紧马刀,同敌人战斗。
不只是为了鞑靼的勇士之名,也是为了部落的生存。
狼群相遇,即使死亡也要守卫领地,扞卫尊严。
后退,不战而逃,是懦夫和弱者的行为!
没有号角,也没有战鼓。
千余匹战马缓缓踱着步子,马上的骑士抽—出长刀,刀刃摩擦过刀鞘,声音无比刺耳。
马蹄声似敲击在耳边,一声接一声,无限的扩大。
天空依旧晴朗,笼罩在伯克帖木儿等人身边的,却是死亡的阴云。
战马开始加速,从悠然漫步到如离弦的箭矢,由远及近,从快到慢,不过是眨眼的时间。
马蹄如奔雷,又似呼啸而来的洪水。
伯克帖木儿握紧马刀,用力得手背暴起了青筋。
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但他不能后退。无法护住粮食,可汗不会放过他,更不会放过他的部落。
所以,他只能死战,直至战死。
“杀!”
两支队伍同时举起了长刀,战马狠狠撞击到了一处。
刀锋的擦撞声刺破了耳鼓,杀戮撕开了草原上最后的宁静。
鲜血飞溅,战士狠狠摔落在地。
战马的哀鸣在草原上回响,倒在血泊的伯克帖木儿却再也不会回应。
五百鞑靼骑兵的死,没能阻挡瓦剌和兀良哈的脚步。顾不得清扫战场,立刻追向前方的粮队。
在蒙古人对战时,呵哈出率领的女真骑兵根本没有上前,而是潜伏在一旁,等战斗结束,胜利一方继续追逐最丰厚的战利品时,才跳下马背,搜刮留在战场上的武器和鞑靼骑兵身上的金银。
“首领,不追上去?”
“不追。”呵哈出举起伯克帖木儿的佩刀,擦干刀锋上的血迹,又从他身上扯下刀鞘,珍而重之的挂到自己的马背上。
“可是……”
“追上去也没用,粮食不可能分给咱们,有这些武器足够了。”呵哈出翻身上马,“死掉的战马,割下能带走的部分。马肉交给部落,武器和其他的东西,谁找到算谁的。”
“谢首领!”
女真人尽职尽责的清扫着战场,等他们离开,天空中早已盘旋着秃鹫和乌鸦。
朱高煦也没有参加之前的战斗,有瓦剌和兀良哈作先锋,根本不需要他主动出击。
看着策马远去的女真人,朱高煦缓缓眯起了眼睛。
当真如兴宁伯所言,不能小看这些披着兽皮的野人女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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