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头阵的御史被气得头顶冒烟,哆嗦着嘴唇,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军汉咔吧咔吧握着拳头,从怀里掏出一根碳条,在牌子上又加了一句,用力点点,看见没有,未得朝廷明令者,不得靠近军营!敢冒充朝官者,狼牙棒伺候!
一边写,一边斜眼瞄着还没走的御史,差点把对方的鼻子气歪。
常年驻守边塞,同鞑子交锋的边军,岂是好惹的。
之乎者也辩不过,也没那份心思,明枪明刀,顺便问候一下找茬的祖宗十八代,才是爷们的作风。
甭管来的是谁,只要占住一个“理”字,到天子面前也一样能辨个明白。
欺负你?
老子就欺负你了,怎样!不服气,敲登文鼓去!
军汉建议言官敲登文鼓,自国朝创立以来还是首次,历数先朝,也是仅此一例。
堪称奇闻。
御史狼狈而去,一脸铁青。
说到底,无令擅闯军营,的确是他没理,挨揍也没处喊冤。自从事言官职业以来,不是没同军汉打过交道,如此难缠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想起那块能让人火冒三丈的牌子,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军汉竟通文墨,简直是有辱斯文,滑天下之大稽!出言侮辱文官,更是岂有此理!
此定为兴宁伯授意,待他与诸同僚商量,必要狠狠参上一本!
御史本意是想弄清大宁边军如此富裕的真相,有如此财力养军,敢说都司衙门没有贪污受贿?
经此一事,决意立改,同两三同僚联名弹劾兴宁伯纵使部下肆意妄为,轻蔑朝官。证据确凿,容不得他抵赖。
之前几次都没能将此人参倒,这一次休想再轻易揭过!
想到这里,御史也不乘轿,拎起衣摆,一路疾走,面带冷笑,已然有了腹案。
御史远去,军汉扛起牌子,转身回营。
真当他是傻子,证据留在这里,给找茬的当把柄?
火头军说今天炖肉,缺柴火,这块刚刚好。
早就听说这些京官和伯爷不对付,有事没事找伯爷麻烦,如果不是担心闹出人命不好收拾,来了,干脆就别回去了。
想到这里,浓眉下的双眼,瞬间闪过一抹杀意。
孟清和不上朝,无法反驳御史的弹劾奏疏,倒是朱高燧在朝堂上为大宁边军说了少好话。
大宁都司贪污受贿?
亲眼看见了?有证据吗?就因为军汉的伙食好?
御史蹦高,“此非实证?”
朱高燧冷笑,“真贪了,会明摆着给人抓小辫子?图的是什么,陈御史不妨给小王讲一讲。”
大宁有钱,在朝中不是秘密。
大宁是皇帝的钱袋子,却有相当一部分朝臣不知道。
毕竟,给户部交税光明正大,给皇帝的内库交钱,总要私下里找些理由,否则,皇帝的面子也不好看。
御史以为抓住了大宁的把柄,殊不知,他正在撩老虎的须子。
朱棣是马上皇帝,知道领兵不易。同样知晓,大宁改善边军待遇,打出的是天子旗号。
据锦衣卫递上的条子,大宁都司对边军言,能一天三顿,偶尔开荤,都是皇帝授意,当拼以全力,卫土守疆,以报皇恩。
“大宁地处边塞,边军对面就是鞑子,不吃饱如何同鞑子对拼?”朱高燧高声言道,“诸位远在金陵繁华之地,身处脂米膏腴之乡,何知边军之苦?!”
御史想出言争论,朱高燧却压根不给他机会。
“孤在封地,吃的一样是军粮!两和面的馒头,大碗的炖菜,三天吃一顿肉,这就是好的?据孤所知,诸位家中,不说三餐珍馐,也是顿顿白米白麦,孤在北边时都吃不上!难不成诸位是人,边军和孤就是牲口?!”
御史哑火了,不要命才敢点头。
朱棣和朱高炽一起咳嗽,就算是比喻,也不能这么比吧?
说到后来,朱高燧撇开斯文,想说什么,一股脑全都道出。
粗鲁?他就粗鲁了,咬他啊!
御史哆嗦,朱棣和朱高炽被口水呛到了。
“吃不完的馒头,孤都吩咐留着,下顿再吃。孤是亲王,大可不必如此,只因孤知道,种粮不易!孤的二兄亲自下田耕作,上阵带兵,出塞巡北,吃的比孤更不如。早年靖难,父皇带兵,何尝不是如此!不过是让军汉吃了几顿饱饭,吃几顿肉,诸位就要弹劾?没有军汉拼血,诸位能居庙堂之高?能绸衣美食,侃侃而谈?”
“孤言在此,大宁边军的军粮衣饷都是该得,无一丝不妥。不只大宁,开原,广宁,辽东,宣府,顺天八府,甘肃宁夏,皆如此例!”
“宣府是孤兄长的封地,开原是孤的封地,陈御史是否也要参孤贪污之罪?若是,孤等着!”
掷地有声,余音在殿中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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