刨烙一觉睡到中午,沈液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他正端着暖瓶倒水。一见人回来,就忍不住盯着他看,那是一种心虚的讨好的眼神,想急于解释却不敢擅自开口的神情。
沈液很多年后,有时候会想起那个眼神,那时候刨烙敬他重他,一句话不敢多说,说重了怕惹他不高兴。何其珍重的一颗心。
沈液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小家子气,太不近人情了,脑子里还乱七八糟的瞎想,误会人还不给人解释的空间。
终于,他鼓起气,刚要开口。
刨烙见况,忽然一紧张,扔下水壶就往前一把抓住他的双臂,“我……”。
他还没说完这个字,就听见热水瓶掉在地上砸碎的声音。
准确说,床头柜上水瓶没放稳,从刨烙的床上滚了下去,热水撒了一床后,结结实实又滚到地上,就此完结了它此生的光荣使命。
刨烙转过头,继续,“我,我……”,却说不出来了。
沈液安静的止住他,“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清理一下地面。”
沈液那时还不知道,自己的心脏怎么跳的这么快,他以为或许是因为被暖水瓶砸碎的声响吓到了。
“床湿了怎么办?”
一同从下午的实践课回来的刨烙和沈液还没进门。刨烙忽然说到。
沈液皱起眉,“你没拿去晒么?”
刨烙一副理所应当大少爷的模样,“这我哪懂啊。”
果然,被褥湿踏踏的,天气虽然已经暖和了,但是北方的春末夏初,太阳一落就又会凉了下来。
刨烙小心翼翼的,“要不,我跟你将就一晚?你不胖,我也不胖,我不挤你。”
沈液不说话,他有点说不上来的怕。刨烙这人太没谱了,指不定会搞出什么事来。但是,又能搞出什么事呢!他怨自己又多想。
刨烙看他神色不对,生怕把这个刚哄回来的人儿再惹毛了,忙笑道,“不用了,不用了,我爱睡水床。”
沈液疑惑道,“水床?”
刨烙笑的很得意,“就知道也有你不懂的,等以后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沈液低下头陈思。
刨烙拍着他肩膀道,“听着啊,只许我带你去,绝不能跟别人一块去。”
沈液更好奇了。
刨烙看着他的一脸无辜懵懂的样子,只觉得心被千万只猫爪子挠的一遍又一遍。
熄灯了,还没十几二十分钟。
刨烙就开始打喷嚏,后来干脆连着打。
沈液忍不住道,“你还是上来吧,太冷了。”
刨烙声音真诚,鼻音浓重,却还略略带着一丝可怜兮兮的委屈感,道,“不用了,我能行。”
沈液沉默的半晌,又道,“上周你感冒了一周,别又复发了,上来吧。”
说着,兀自坐了起来,把被子往里面拉了拉,自己乖乖的蹭到里面去。
刨烙心花都放了,可是又不敢表现的太过,轻轻的慢悠悠的,半晌,用极其无奈的语气说了句,那好吧。
“你被子呢”
“也湿了!”
刨烙几乎跟猴儿一样蹿到了上铺,拉起暖和和的被子就钻了进去。
沈液几乎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心道总不能这时候把他踹下去。
他打记事起就从没跟人睡在一个床上,更不可能跟人同一个被子。他整个人都僵了。
刨烙以为挤着他了,一把搂着他的腰往后一拉,“你别那么往靠里,这边位置可大了。”
沈液紧张死了,面对着墙,脑袋发空。
刨烙歪着身子,面对着那个瘦弱的后背,心满意足的长长呼出一口气。
彼此是没有碰到的,可又好像严丝合缝的全都贴在一起。
肩膀,气息,腰腹,腿根,膝弯。沈液觉得热,觉得自己两腿内侧格外热。他一动不敢动,觉得有什么东西,只要一动就要炸掉。
脑子也开始胡思乱想,想不懂的题,想不起来,想背过的课文,想英语单词……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能想起刨烙的笑,刨烙教他的第一次“懂事”,刨烙的呼吸,刨烙醉醺醺的在他耳边吹的风,刨烙手掌的温度,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说的水床……水床是什么回去一定要好好查查词典……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面他和刨烙一起躺在一个大床之上,床却飘在海里,四处有鲸鱼海鸥。天边有彩虹,正是天晴的好时候。
当然,他也没想到,刨烙再也没有带他睡过水床。
而他多年后第一次睡,却是和别的男人一起睡。
那种床太不舒服了,哭的很惨,像噩梦一般,却怎么也醒不了。
6.
沈液醒的早,揉着眼睛惺忪醒来,一转头,刨烙正搂着他睡着正香。
那个人被子早就踢开了,一手搭在他身上,一脚越过身上的被子搭在他的腿上,是一种近乎把沈液整个人连着被子一同包住的那种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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