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好景不长。
半年多前,他们村子开始出现野兽之患。起初是有人莫名消失,后来则是有村民亲眼看到同村人被豺狼虎豹叼走,最后则演变成一天总有那么一两个村人要被吃掉。
尤其是老弱妇孺,最容易遭毒手。她们没有反抗能力,野兽捉起来最是轻松。
这些狡诈凶狠的野兽像是爱上了咀嚼人|肉的滋味,也爱上了报复的滋味。它们将吃完的人骨头吐在村门口,有时甚至还会挑衅似地附上一件沾血的衣服。
“药引子”们头脑聪慧活络起来,与村民们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精通狩猎的村人竟无法再在百涡山上寻找到走兽的踪影。他们知道不能坐以待毙,在最初他们会三五成群地上山打猎,想为亲人和村民报仇。
可他们什么也找不到,那一村子狩猎的本领,像是一夜之间尽数荒废了。
继续有村人在丧生。这让他们感到无奈又绝望。他们整日惶惶不安,在惊恐与哀痛中挣扎的陆家村民,终于气势汹汹地涌入了土地庙,将百涡山神的供奉及牌位砸了个精光。
“空吃供奉!这百涡山神不要也罢!”
“这供果我们不如留着自己吃!”
“我们自己就能庇佑自己!”
村民汹涌而来,又愤愤离去。
画面最终在滚落的瓜果与摔成两半的神龛上定格。
回忆幻境就此停止。
四人从幻境的高空中缓缓落下,周围的日光渐渐偃旗息鼓,天色暗淡下来。
鸢室仁沉思片刻,道:“我总觉得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在幻境中显露,但又想不起来了……”
说完将脖子上的玉佩扯出来含在口中,红绳荡在了脸颊上。
谢升知道此番一场回忆幻境让他损耗了许多灵力,他拍拍鸢室仁的肩头,安慰道:“怨念本身极为复杂,而你当时又遭怨气重伤,记不起来也算正常。那些遗漏的琐事等以后再说,这些回忆已经足够我们了解陆家村野兽之患……我没想到这里的村民如此贪得无厌。”
“弟弟你忘了么,‘贪婪’牢牢黏在神识外层,像馋食与怠惰一样,都是神识最普通不过的缺憾。”谢楠道倒看得开,“凡是总有利弊。这些缺憾便是获得神识的代价。”
“为何一直没有出现那个黑衣男子的身影?”咏川将手掌支撑在毛茸茸的脸上,“他在整件事中,究竟充当的是怎样一个角色?”
谢升站在原地思考半响,道:“可能在最开始时,他看村人的庄稼被蝗虫吃了,十分同情,于是变出一只胆囊不断的黑熊来帮助陆家村渡过难关。只可惜陆家村的村民太过贪婪,他们不懂收敛的行为激怒了百涡山神。”
咏川补充说:“让百涡山神大发雷霆的应该是村民故意改造了土地庙中的画像。明明是他一直在庇佑整个村子,却被不知道哪来的鹿角熊掌牛尾分走了一杯羹。如果我是这里的神,八成也咽不下这口气,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陆家村人。”
“但是这无法解释百涡山神为何要使用禁术将神识赋予普通鸟兽。”谢楠心里依然疑惑重重,“即使失去了供奉,他完全没有必要付出魂魄消亡的代价来惩罚自己的子民。”
“我们说再多,也无法还原神的想法,不如问问阿仁。”谢升转头望了一眼正含着玉佩一言不发的少年,“阿仁,倘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唔,我也不清楚。”鸢室仁眉心微蹙,咬着玉佩的嘴巴咕哝起来,像是含着一个苦药丸,“最起码……我不会变出一只能源源不断长出胆囊的黑毛熊赠予村民。我不会让他们品尝到不劳而获的甜头。”
谢楠摇摇扇子,点头赞同道:“花神所言极是。百涡山神的做法以及目的还有待考证,等我们寻到了他,再问上一问。”
东边天际泛了一抹浅浅的鱼肚白出来,仍顿留在空中的月亮与星辰一时间失去了光彩。
看来天快亮了。
片刻后,鸢室仁抬头望向破晓处,忽然垂落眼睑,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眸子。
悬在天际的鱼肚白逐渐消失了,空中的星月竟也一同消失不见。整个天空好似笼罩住了一层透不进光的幕布,将黑暗压在百涡山顶,阻隔了所有的生机与光明。
而不远处的陆家村上空,翻滚蒸腾的怨气向四周漫延开来,包裹住了整个村庄。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咏川低下头,看着脚边。
“吱吱吱——”
“听到了,是老鼠。”谢升眼看着四处的草丛梭梭耸动起来,“而且有许多只。”
那些已经变成鬼魂的老鼠,成群结队地涌了过去,“吱吱吱”的叫声此起彼伏,四周的每一寸草地都摇晃起来,俨然是浩浩荡荡汹涌过境的老鼠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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