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茂是真的揪心。
那师兄弟三人自然是不知道他如今已是死而复生,他坟上的那个大坑却是明晃晃的没有一点儿遮掩,如今坟里没了他的“尸体”,这乔暮云又偷偷进过禁地,加上林茂与乔洛河那段过去……就算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三人怕是以为乔暮云为了报复而将他的尸体给掳走了。
而那三人里,林茂又唯独最担心常小青。这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他自然知道那孩子的性情。那孩子平时瞅着像是对万事都不在意不留心的模样,内里却是极死心眼,气性奇大无比的一个人。平日里哪怕是旁人动了林茂的配剑都能暗自赌气三天,如今却见着自己师父被刨了坟——林茂光是想想那副场景,都觉得胸口闷闷地发疼。
事到如今,既然这傻子开口问了,林茂倒也不打算在乔洛河面前掩饰身份。只是如今他不能出声,只能伸出手去,将手指搭在乔暮云的掌心上,以指为笔,告诉他自己便是他那杀父仇人,死而复生的忘忧谷谷主林茂!
然而……
林茂还未将那个“我”字写完,乔暮云却像是被拽了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
“你你你……你……”
他将那只被林茂摸过的手放在怀里,蹬蹬往后退了好几步,瞪着林茂说话都开始打起了结巴。那张披着人皮面具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乌龟精般的蜡黄色,脖子却已经完全红透了。
乔暮云这时候真真与那被登徒子调戏后的良家妇女没有两样,林茂看着他那副模样忍不住皱了眉,半分惊讶半分恼,实在不知道这人咋咋呼呼的模样是如何摘得菱花榜榜首的。
林茂实在是年岁已大,加上生前久不管俗事,如今一颗老朽成核桃的心肝外披着一张鲜亮的皮,却实在没办法知晓乔暮云这怀春少年的满腹心事。
乔暮云的掌心仿佛还残留着林茂指尖微凉的触感,真是奇怪……明明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手,他觉觉得是自己心尖尖上最软嫩的一处被碰到了,一股酥麻之感从脑后一直炸到脚背,几乎快要让乔暮云背过气去。再加上这房间里的灯光太细碎,照得他眼前一阵晕眩,他没忍住瞥了一眼林茂的脸,竟然觉得那人周身像是蒙着一层朦胧的光。
然而回想起这人之前的身份,乔暮云那淌着糖汁的心里无端端又泛起黄连一般的苦。
他定了定神,低着头同那人开口说道:“公子……你真的不要担心,我与你之前相处的那人不是同一种人。”
林茂见乔暮云一脸纠结,依旧是满腹疑惑,不知道他为何又说起了这个,随后就听到乔暮云小心翼翼地继续道。
“我,我救你只是秉着良心,并未,并未想要让你……总,总之公子你尽可安心,无论那三人多难缠,我也定然会救你出苦海……你也没必要……再委屈自己……做这种事情。”
林茂愕然地看着乔暮云说着说着话面色便变得狰狞许多,在低头看一眼他的手,关节都已被掐得发白。待到他好不容易想明白这位乔少侠的意思,林茂只觉得胸口一口血涌上来,顶得他眼前一黑,差点又晕过去。
“咳咳……咳……你……咳咳咳……”
林茂满心想要骂娘,然而愈是气急便愈是说不出话来,反倒是喉间疼痛引得他又咳了一阵,差点没翻下软榻。
乔暮云大惊失色地扑过来架住了林茂,伸手过来便准备要给林茂输真气。然而林茂刚被这人羞辱了一番,又怎么会稀罕他的这道真气,没等乔暮云运功,他便扬起手一掌往那人身上拍去。
只是林茂林谷主当年就有些不堪好使的落雨掌,用他如今这幅弱不禁风的皮囊使出来,却真如那春夜落雨般软绵无力,不仅没伤到乔暮云,反倒让林茂自个儿失了重心,整个人软软地往那蠢驴的怀中倒了过去。而乔暮云这时也像是失了魂,以他的武功稳住林茂实在是太过于易如反掌的事情,可偏偏林茂往他怀里这么一倒,他竟然也被那纤瘦的身影带得往后直直栽倒,最后两人便以那极狼狈,极不堪的模样齐齐自软榻滑上滑落,滚倒在地上的锦绣软垫之中。
第8章
乔暮云闻到了林茂身上散发出了一缕幽香。
分明是冷香屑和着瑞香的气息,一种是炉子里烧的,一种是布料上熏的。然而偏偏极熟的香气又与以往不太一样,多了一丝缠绵的香气。
似花,似甘蜜,似南方枝头碧叶间熟透的果实。
啊,原来着便是这少年自有的气息。
每个人生来身上都有若有若无自个儿的一抹气息,是从骨子里皮肉里透出来的气,有的人臭些,有的人却香些,乔暮云接手金楼的香料生意已有三五年,这些道理自然都懂。春风里惯来在房间里熏浓香,乔暮云随随便便就能点出那些或催情或迷神的香料是什么——他毕竟是内定的继承人,早早得便吃了母亲寻来的各色解毒丹,莫说是寻常助兴的熏香,便是那要人命的毒药等闲也奈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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