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起的泥水水花四溅,飚了那驴车乃至驴车驾车人一头一脸。
“哎呀……”
最后一位策马而过的壮年汉子恰好听到那人一声低呼,他眼中精光一闪,锐利的目光迅速地在那驴车上转了一圈。只见那驾车人似乎是要避开泥水,用胳膊挡住了头脸,不过露在外面的那一头白发却无法掩饰。
是个糟老头儿。
壮年汉子迅速地给出了判断。
警惕性瞬间放松,那人一夹马腹,胯下骏马一声嘶鸣,连忙加快了脚步。转瞬间,那一连串的马蹄声便去得远了。
直到这个时候,那头发银白的驾车人才看似战战兢兢地将驴车驶回道路。
“小青?”
在那破烂的车厢之中,忽然穿出一声清澈动人的柔美声音。
然后,一只宛若美玉雕琢的手握着一块帕子,从垂下的车帘后面伸出来。
“擦擦脸上的泥。”
林茂隔着厚重的布料,轻声对那车夫——也就是他心爱的小徒儿常小青说道。
林茂等三人在离开那别庄后,在道上用重金买下了一富农家里的驴车。
常小青赶车,林茂便和章琼一起待在那晃晃悠悠的车厢之中避人耳目。
这期间,间或又遇到几波赶往交城去的人马,不过大概是因为满头白发的常小青与那一看便是乡野之物的驴车与他们得到的线报没有丝毫相同的地方,因此三番几次,三人都是有惊无险避过了那些人。
可是,即便是这样,越是赶路,林茂与常小青两人就愈是沉默。
凝重的气氛笼罩在三人身上,仿佛有看不见的琴弦在某处越绷越紧。
“章公子,可以出来了。”
林茂将手帕递给常小青之后,用脚跟踢了踢座位之下一口看似平平无奇的藤箱。
那藤箱随后便自动地翻开来,一个脸色依然难看的少年蹑手蹑脚,从箱子中慢慢地爬了出来。不消说,这便是每次遇到江湖人士时,章琼为了躲避追杀而准备的藏身之处。
那藤箱也不知道是何年何用的器物,箱子表面已经垢了一层厚厚的泥壳,躺在里头又臭又破,以章琼的身份,之前在宫里的时候不要说要栖身于此,这样的东西便是看都不会给他看到。林茂最开始想这个法子的时候,还有些担心章琼会有些不适应,没想到一路下来,少年却异常安静配合,没有半点怨言。
林茂原本只想等章琼伤势稳定了之后,将其偷偷安置在某个持正府的暗舵之中。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样一路下来,先前他记得的那些持正府暗舵,却都在半年不到的时间里或天灾或人祸,都已成荒宅。
偏偏章琼表现得又是格外乖巧,林茂便是想将其丢在某处让他自生自灭,也实在于心不忍。
可是……
“已经是今天第三拨人了。”
林茂将门帘拉开一条细细的缝,看着之前那些人去的方向,忧心忡忡地说道。
“是的。”常小青应道,“师父可是想再换个城?若是我们不停汀水镇直接向前,再过两天便能到香城……”
“不用。”
林茂摇了摇头,否定了常小青的提议。
“之前只是两三天才有一波人往那头去,如今却已经到了一天三拨人马,汀水镇只是个小城,远容纳不下这么多武林人士,想来那些人应该就是要去香城的。我们还是按照之前想的那般,在汀水镇稍稍休整,打探些如今武林中你师兄的消息,然后在做决议。”
“嗯,我听师父的。”
常小青低声道。说话时,他似乎无意间隔着门帘,往车厢里头看了看。
车厢里,章琼忽感背后窜起一阵刻骨凉意,让他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
他连忙又往角落缩了缩,竭力想要将自己的身体缩得再小一点,以免再引起那杀神过多的注意。
其实刚才林茂与常小青的一番话章琼听得十分清楚。他深知除了那些理由之外,林茂之所以坚持先去汀水镇,却还有个没有说出来的缘由——章琼需要疗伤。
将那循香虫解开之后,章琼的伤倒是比之前要好了许多。然而驴车颠簸得厉害,这一路上又为了躲避追兵不敢耽搁,所以缺医少药的,章琼身上不少地方已经溃烂长蛆,状态十分危急。
好在林茂毕竟当了忘忧谷这么久的谷主,一路上用针灸等方式勉强止住了章琼伤口的恶化,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若是再不能找个地方停下来好好休整,恐怕再过得两天,章琼便又要昏迷倒地,无药可医了。
章琼心中对林茂深表感激,可是……他也清楚地知道,林茂那位徒儿常小青,对他却是十分不喜。
章琼自小在宫中长大,能活到现在,自然是因为他对杀意格外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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