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时候,白老头心中倒也不曾嘀咕,那林公子的言谈举止都十分大方舒朗,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人,他也是看在这点上才敢应允两个这般年纪的青壮年住到他家去。
可他却没想到,那林公子无论如何也要带在身边贴身照顾的人,竟然会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纵然那自称姓林的公子哥坚称他那个傻子兄弟只是患了失魂症不会说话而已,白老头却还是担心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
他曾经偷偷透过窗户打量过那个男人。
那么高高壮壮的一个大男人,长得也好,眼神却直直的,睁开眼后半晌都不会眨眼,身上更是鼓鼓囊囊满是肌肉。白老头也不是那不知事的人,他知道一个人若真是患了失魂症僵直在床,便是之前身体再好,武艺再高强,那身上的肉看着看着就要干瘪下去。
可是那林公子的兄弟可不是这样的,身上挂着这么一坨坨硬肉,平日里怕是没少发疯。白老头最怕便是这点,那林公子的傻子兄弟光是看着便知道是个力大如牛的强人,真要发了癫,白老头这院子恐怕都要垮。
白老头心中思量着要将两人赶走,可是都已经想了两天了,一席话翻来覆去含在舌尖,可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他一看到那林公子露在布巾外秋水一般的眼瞳,那番要赶人走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来。到了最后,白老头也只能苦着脸暗戳戳守在自己院门口的房子里,看着那林公子从城中请来给傻子看病的大夫流水般来来去去。
“……还请这位公子见谅,这位小兄弟的病,老夫实在是治不了。”
这一日,白老头眼见着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儿走出那两兄弟租赁的房子,口中说的话便是连白老头都快要听得耳朵发僵了。
果然,还是没救。
白老头心中想道,透过窗户缝又仔细看了那老头一眼,却是不由一怔。
那老头儿乃是柳城中最有名的老大夫,医堂里明明晃晃挂着无数块“治病救人,妙手回春”的牌子。白老头一是没想到那林公子竟然还能请到老大夫这样的人来看病,而是没想到,即便是老大夫这样的杏林高手,竟然也还是治不好那傻子的失魂症。
“也是苦了林公子了。”
白老头再看跟在大夫身后走出来的林公子,瘦骨伶仃的模样,似乎比先前来投宿时又掉了一圈肉,不由低声叹道。
等到林公子回了房,白老头便也从窗边把头缩回来,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声顺着院外灌木响起来,仿佛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墙边飞快地窜了过去一般。
白老头脸色一白,背上冒出一串鸡皮疙瘩,却死活不敢开门去院子外面看个究竟。
说起来,这个事情也是白老头想让那林公子两兄弟离开他家的原因之一。
白老头的院子靠近村头,因为他脾气古怪又无子女,离左邻右舍都有些距离,加上他年纪老迈精力不足,院子附近那些杂草灌木便生得异常茂盛,他也顾不得将其清除干净。
他这边草木繁茂,难免会有狐狸黄貂等野物借着草木窜到他这处来,这些年来白老头早就习惯了,完全不以为意。
那林公子和傻子住进白老头院子的第一晚,白老头便听得院子外草木簌簌而动,似乎有什么动物在那处守着一般。当时他看着那林公子,便觉得对方无一处不好,平白生了一些亲切爱护之心。他怕那野物打扰到林公子入睡,半夜里裹着厚衣牵了狗,径直往院外走去,想要将那些野物赶离。
却没想到,一出院门,他那条叱咤乡间的大黑狗便夹着尾巴不足呜咽,死活不肯动上半步。白老头还道是黑狗躲懒,低声呵斥着强行将那条狗拖出门外,却听到风中传来一阵细响而已,那条狗顿时吓得屎尿齐出,再也动弹不得。
至于白老头自己,也是莫名一阵背上寒毛顿起,两股战战,止不住地发抖。
那感觉,就好像是离他不远处的枯枝败叶中……有什么东西正看着他一般。
“谁……谁在那儿……”
白老头打着抖将油灯举高了一些,想要看清草中的东西。
但他唯一看见的,只有一大蓬灰扑扑的蓬草缠在灌木之间。
白老头这才松了一口气,也不敢再在外面逗留,赶忙回了房。
可等他第二天白天再到院外巡视的时,才猛然回过神来——不久之前,他院外那一大片枯枝败叶都被村民们收拢起来,点燃了以后烧成草木灰,打算用在第二年的地里种菜用。
如今那小半亩地上只剩下树根乱石,哪里会有昨天晚上他见到的那蓬草和灌木?
白老头吓出一身白毛汗,本能便觉得此事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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