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常小青带来的这个消息,更是彻底让林茂死了心。
“这样啊……”林茂轻叹一声。
那常小青与林茂贴得近,目光更是贴得紧, 自然没有错过林茂那一瞬间泄露出来的失望。他一对幽深的瞳仁在阴影中闪了闪。
“是我不好,若不是我逞强,也不会让师父你被困在这里。”
常小青哑着嗓音道。
林茂最最见不得常小青这幅诚惶诚恐生怕自己做错事的小可怜模样,心中那半分黯然顿时被丢到九霄云外,他连忙拍着常小青的胳膊开口:“说得什么话,明明是我拖累了你——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如今我这副老骨头,哪里能经得起下山那段路的颠簸……咳咳……”
话说得急,林茂的气息就有些不稳,到了最后终究是没忍住又咳了出来。
这下他咳出的血倒是真没法瞒过常小青了。
常小青的脸一点点地白了下去,林茂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嘴,想要说些宽慰的话,喉咙却像是哽住了一般,半晌没挤出只言片语。
过了片刻,常小青慢慢用手指卷起袖子,抚上林茂的手心,细细将那血迹擦拭干净。
或许是不小心,小徒弟的拇指粗糙的指腹划过林茂的掌心,霎时间竟引得林茂颈后一酥。
林茂猛地将手抽回来,而常小青也恰好在此时松手。
房间在这一瞬间里静了静。
林茂朝常小青那处看了看,只看到白发男人依旧垂着眼皮盯着他的掌心不做声。莫名的,林茂便被常小青看得觉得自己的掌心竟然像是被什么温热的东西燎了一下一般,有些发烫。
“你放心,真不会有事的。”
林茂虚虚地说道,只道常小青与往常一样,见着他身体有恙便闷头有些闹别扭——他这个小徒弟自小便有些沉默寡言,一点儿情绪全部收敛在心里,也只会在林茂面前稍稍露出一点。偏生就是因为这样,林茂便也格外要心疼常小青一些。
“嗯,我知道,师父你是不会有事的——”那常小青抬头凝着眼神看着林茂,一字一句,将后者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也不知怎的,林茂对上常小青泛着暗红的视线,胸口却是微微一跳,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游丝般窜过他的他心头,稍纵即逝,无从探究。
过了一会儿,常小青忽然又起身往门口走了过去,口中道:“我今日给你猎了头鹿,那鹿的心头血我留了下来,待会给你做点鹿血羹吃。”
一边说着,林茂就见着他从之前丢在门口的厚重衣物中翻找出一只马鞍状的牛皮水袋来。那水袋如今鼓鼓囊囊的,原本是浅褐色的皮子,这几日下来已经被血染成了黑红色。
“怎么又猎了鹿……”
林茂忍不住皱眉道。
自从他告诉常小青无名老人的那番言论,说是要吃些血气旺盛的食物之后,常小青便常常进山猎鹿,然后取那公鹿的心头血回来合着鹿茸和鹿肉给林茂熬肉粥吃。
林茂看着常小青熟练地取过砂锅,将牛皮袋里的鹿血咕咚咕咚倒入砂锅之内,空气中顿时腾起一股鹿血特有的甜腥气味。
“……到底是伤天和。"林茂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小心翼翼地泄露出些许抗拒的意味来。
其实若这鹿血真的有用,林茂倒也只能由着常小青去,然而吃了这些天的鹿血羹和野鸡血,林茂却觉得并无什么大用——至少,远不如无名老人那一日给他服下的蛇血有用。
但是回想起那一日在碗中见到的怪蛇模样,林茂心知恐怕那又是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奇珍异蛇,恐怕也因为这样那一碗蛇血才有那样的功效罢了。如今忘忧谷内冰天雪地,常小青又有那头痛症失魂症在身,林茂不忍心小徒弟徒劳奔波,便也未曾点明此事。
然而这样不经意想起那一日喝下的蛇血,回忆中那充盈的,香甜的气息与那微稠温热的猩红液体似乎尚有余味在他唇齿之间,勾得林茂喉头却是不自觉滚动了一下,一种类似饥渴的空虚感自身体伸出爬出来,小爪子一般钩在他的喉间。
“师父。”
常小青的声音适时响起,倒是让林茂骤然回过神来。常小青转过身,小心翼翼端着一只茶盅递到了床前。那茶盅中凝着一汪鲜艳的红,是鹿血加热之后将将凝成的血冻——也正是林茂每天都要吃的鹿血羹。
林茂往前数五十年,对这种东西是一口都不沾的,谁曾想如今死而复生,倒要每天将这等血腥之物当做饭来吃。
然而这毕竟是自己徒弟的一片孝心,林茂也只能强按下心中抵触,将那盛了鹿血羹的茶盅端过来放在嘴边小小啜了一口……
“嗯?”
林茂一愣,将茶盅放下来又看了一眼。
他之前还道是自己回忆的缘故才觉得那甜香气息如此清晰,却没有想到,那勾得他饥渴交加的血腥气,实际上正是从他手中这碗鹿血羹发散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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