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殿下是凡人,她终有一日会变老。王妃既盼着她长大,又忍不住希冀时光过得慢一些,太阳升落得慢一些,四季轮换得慢一些,殿下成长得慢一些。
王妃忍下心头的怅然,只将汉王拥到怀中。汉王没有抗拒,乖乖地靠着她,小身子软软的,也不乱动,只是习惯性地在王妃的颈间蹭了蹭。
过得顷刻,汉王抬头,看了看王妃,然后搂住她的脖颈,支支吾吾地问道:“王妃,方才,方才那样……”
她支吾了片刻,却不知该如何描绘,王妃只是碰了碰她的嘴唇,旁的什么也没做,她觉得很奇怪,那种感觉,仿佛有一股温泉水贴着她的肌肤流过,有些烫,又使人忍不住想要更多。
汉王尚且懵懂,但她本能地觉得,这是一件羞耻的事。
她将头埋进王妃颈间,不肯说下去了。
王妃也没有勉强她,只是轻抚她的后背,好使她放松下来。
这一打岔,倒将汉王先前纠结的事淡化不少。
她也不那么难过了,只是依旧显得闷闷的,贴在王妃的耳旁,说道:“王妃,你可觉得我……”
她也说不上来,王妃会觉得她如何。
她又沉默起来。
幸而王妃待她,一向都是很有耐心的,也不催促,只静等着她将话语组织好。
汉王又想了想,方道:“听闻滕王弟平日喜读经纶,常与才捷之士谈论相交。”而她却爱看话本爱下棋,总闷在府里,朝中许多大臣,都不识得她。
她说得含糊,王妃却明白了。生于宫廷,天生便与权力联结,尤其皇子,几乎一落地便开始争斗,争胜的,便是太子,败了的,或是死,或是为臣,继续为权力争夺。
如殿下这般,淡泊名利的,确实少之又少。
她这些年一直是这样过下来的,但今日却开始迷惘自己与其他皇子的不同。
汉王与王妃靠得近了些,又道:“从前,赵王兄、晋王兄他们还未获罪的时候,很威风,他们的话语,掷地有声,朝中大臣,争相伏拜,出了门,也是前呼后拥,风光无限。不像我……”看着也是风光的,朝中大臣见了她,人人都要行礼,也无人敢当面不敬,然而一旦遇上什么事,他们参劾起她来,却是无所顾忌,丝毫不将她放在眼中。
汉王越说越难过,若非如此,她一闲散亲王,大可以陪王妃去避暑,而不必担心,又有大臣参她贪图玩乐。
说到底,她还是觉得对不住王妃,嫁给她这一假男儿,本就很不幸了,偏生还不能过得自在,要陪着她战战兢兢。
王妃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她柔声问道:“殿下每日在府中,看看话本,下下棋,偶尔出门走动,春日看桃花,夏日观清泉,秋冬又可点了暖炉,赏秋冬之景。如此,可觉得悠然闲适?”
汉王赧然,她喜欢的,她生性不喜争斗,只愿这般胸无大志的过日子。春日的桃花,夏日的清泉,秋冬的暖炉,她都很喜欢。
王妃不由轻笑:“如此,便好。”
汉王不解地眨了下眼睛,王妃与她开解道:“诸王争斗,是因他们喜权势,殿下不争,是因殿下所喜,在权力之外,既然如此,又何必强求自身,做些不喜反厌之事?我也与殿下一样,只愿过悠然自得的日子。”
汉王没有说话,只看着王妃,清澈的眼眸中,已闪现开心的小光芒。她蹭了蹭王妃的脸颊,轻轻地说:“你真好。”
她心中困惑纠结的事经王妃一点,豁然开朗。
隔日一早,汉王便高高兴兴地带了侍从出门去。
她所居德清坊,皆是皇亲贵胄,要朝东走上五个坊,方可到东市。汉王出门颇早,骑了一匹小马,一出门,便牵引着缰绳一路小跑,身后有四五匹马紧随着她,马上,皆是府中近身侍奉她的侍从,这四五名侍从之后,还有十来名甲士,皆做了寻常仆役装扮。
日头还未烈,晨风清凉,甚是清爽。
入了东市,街上人骤然多了起来,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汉王慢了下来,扯着缰绳,引着马儿信步走动。
她今日出门,原是为往书肆,选些话本,但街上行人众多,两旁店铺生意兴隆,还有不少商贾,沿街叫卖,甚为热闹。汉王便好奇地看着,也不急着往书肆去了。
侍从担心人多,将殿下丢了,一面令甲士上前,替她牵马,一面与汉王并驾,寻了话来与她说。
汉王一向没什么架子,侍从到身旁来,她也就问了:“那个,是何物?”
她指着街旁,一老翁,撑了个摊子,烧了两口锅,正在叫卖。他摊上支了数张小几,几周有杌子,杌子上都坐满了人,食客们捧着粗瓷碗,稀里哗啦地吃得极为开胃,令人一看,便忍不住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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