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点点头,点了一半,想起什么,又连忙摇头。先点头,又摇头,当真矛盾得紧。汉王悄悄看了王妃一眼,见王妃始终温和地看着她。心中不禁高兴起来,然而这高兴中又杂糅着难过。
其实,她们就算要分离,也在数十年后,她此时便开始因此而烦忧,着实早了些。分离与轮回是无论如何都避不开的,与其为此伤神,不若及时行乐。可汉王就是忍不住。
她低头,拨弄着腰间的玉佩,一下一下的,像是个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的孩子。王妃摸了摸她的后颈,手下肌肤软滑,带着汉王的体温。汉王下意识地在她手心蹭了蹭。
“陛下此举,用心良苦,殿下需好生行事,休要让她失望。”王妃缓缓道。
汉王抬头,不解地眨了下眼。她是想过为何陛下会指派她去抚民的,朝中贤臣满殿,并非非她不可,只是她于朝政不上心,怎么也想不出来。眼下王妃说了,她就问了一句:“为何?”
“太常荒谬,殿下与他究竟是翁婿,少不得受他牵连,陛下派遣殿下前去抚民,既是信任,也是平息众臣怀疑。且抚民是大功,待殿下回京,倘若要救太常一家,正可凭此功恳请圣上从轻发落。”
王妃解说仔细,汉王一听就明白了,她全然未曾想到这其中竟还有这许多考量,呆了呆方严肃道:“我会好好办事的。”
第五十一章
汉王心性单纯, 皇帝为她考量, 委她以重任, 她下定决心, 此去定要好好抚民,使两郡百姓, 重复安定。
只是她虽有此心,具体如何安抚黎庶, 却毫无头绪。幸而陛下令卢尚书与她同行, 她当好生向他请教才是。
汉王一下子想了许多。
卢尚书邀她午后往他府中一叙, 此时天色尚早,不必着急, 汉王又蹭到王妃身旁。王妃见多识广, 兴许她也知道如何安抚百姓。
汉王就要问,话到口边不知怎么,想起那两郡百姓受官府盘剥, 不知是如何惨状。汉王生于京师,长于京师, 自小到大, 所见皆繁华, 所闻皆锦绣,何曾亲眼见过民间疾苦。即便她心中记挂着两郡百姓,可要她说一说那两郡百姓如何受苦,她却说不出来。
“东城、东安二郡,果真已如此危急了?”汉王问道。往日, 她只知天灾使百姓受难,苛捐杂税使百姓无以度日,却未听闻连征收粮饷也能引起民愤的。
她一面说,一面望向王妃。王妃无奈一笑,看了看她,只见汉王白皙的面庞,水润的眼眸,王冠嵌了宝石,腰间悬着玉佩,袍服缂丝所制,轻软舒适,单单这一件便值百金。
就是一个锦衣玉食,不知民间疾苦的呆孩子。
汉王眼巴巴地等着王妃释疑。
王妃道:“若不危急,朝廷只需处置涉事大臣,将银钱还之于民即可,何必让皇弟亲往抚民。”
昨日事发,到眼下不足十二时辰,朝廷再雷厉风行,也不至于将千里之外的二郡光景查得一清二楚。然而朝中能臣辈出,皇帝更是勤政爱民,君臣治理天下久了,多少积累出不少经验来,单单这不足十二时辰审问查探,已能让他们嗅出不少眉目。
“殿下可知寻常平民,能一日三餐,一季一衣,都是极好的,许多百姓,尚是一顿只得五分饱,勒紧了腰带,勉强度日。”王妃温声解释,“东城、东安二郡,皆非富庶之地,百姓交了赋税,又突来一阵搜刮,家中还能余下什么?胆小的人冻挨饿,将日子熬过去,胆大的又岂能不聚众生事?偏生二郡多山,民风彪悍,多得是悍不畏死的壮士。”
汉王愈听愈肃然,道:“涉事大臣真是该死,如此不顾黎民死活,都当的什么官!”
她白皙的小脸涨得通红,显是气的,恨不得立即就到二郡,惩治那班没良心的大臣才好。此番若不是朝廷及时知晓,指不定会酿成什么大祸。
她为亲王,自然知道,一旦激起民变,怕是少不得要派兵镇压,到时,不知要枉送多少性命!
汉王气鼓鼓的,转头却见王妃仍是平和淡然的模样。她愣了愣,不由想到,阿瑶活了这么多年,凡间许多事都见过了,眼下这桩举朝震怒的大事,在她眼中,怕只是如云烟一般转瞬即逝,不值一提。
怒意渐渐自汉王脸上散去,她好奇地看着王妃。王妃摸摸她,汉王便如受了鼓舞一般,连忙凑近了,让王妃再摸摸她。
王妃轻笑,也如了她愿。汉王眯了眯眼,很舒服的样子,口中一边道:“阿瑶,你经千年岁月,是否已见过许多朝代更迭,改朝换代?”
她读过史书,自开天辟地以来,到大魏朝,已换了好几个,上一回改朝换代尚是二十余年前,汉王的父亲受前朝皇帝禅位,改国号为魏。说是禅位,其实谁又不知,那实则是篡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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