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下意识说了句:“……哥哥你陪我一起睡吧。”
话一出口,楚离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歧义太大。他有些尴尬地看着江行简,讪讪地解释:“我不是……”
曾经年幼的江行哲最喜欢江行简,有段时间每每晚上都要抱着小被子哭喊着去找江行简一起睡。当然他一次也没有如愿过。过了这么多年,楚离以为自己早忘了那段日子,谁知今天晚上江行简的怀抱唤起了幼时的记忆。以至于楚离好像又变回了那个满心依赖哥哥的小孩子,脱口而出——他想跟江行简一起睡。
楚离不自在地游移着视线,总不好跟江行简说他刚刚真是无意识的”撒娇”。大抵人就是这样,被宠爱时总是有恃无恐,因为知道对方会满足自己的一切愿望。他记起幼年时总是被挡在江行简门外的自己,突然就不想解释了。
楚离低着头不说话,床前有阴影逐渐压过来。有干燥而温暖的掌心落在头顶,他听到江行简说:“好。”
因着楚离睡觉有喜欢打滚的毛病,他当年装修这套公寓时,无论主卧次卧的床都是特意加大的,躺下他和江行简两人绰绰有余。感受到身边人的呼吸,楚离少有的、规规矩矩地躺平,力争假装自己是个木乃伊。
卧室没有灯光,只有窗外少量的月色不请自来地挥洒着清浅的光辉。楚离闭着眼努力想要入睡,头脑却越发的清明。他克制着转身去看江行简的冲动,忍不住胡思乱想,不知道江行简现在想什么?睡着了吗?
“小离?”
江行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说话呼出的热气让楚离的耳朵有些发痒。他在要不要继续装木乃伊中迟疑,江行简的手已经伸过来,准确地握住了他的手。楚离下意识要挣脱,江行简却微微用力不容他的拒绝。他犹豫了一下放弃了挣脱,但就这样握着手睡觉有些太奇怪,楚离试图找个话题让自己不那么尴尬。
“谢外婆说……”楚离睁眼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轻声说,“她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管姓不姓江,都是谢家的外孙。”
“我知道了。”江行简应和了一声。
楚离停了几秒,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去找谢外婆源于一时冲动,潜意识中或许有想要讨个说法的念头,但绝对没有窥探江行简隐私的想法。事先他也不知道江行简的身世会是一个不能碰触的伤口。他搜肠刮肚地想着该怎么说,江行简握紧了他的手,柔声道:“没事,我本来也打算告诉你。我只是后悔说的太迟,如果早一些……”
尽管两人都清楚,江行哲遇到的不是意外,而是蓄意的车祸,即使早知道也未必有什么改变。但江行简只要一想到江行哲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便忍不住自责。他问:“小离你最初不肯回来,是不是怀疑我?”
“……也不是。”楚离实话实说,“我还挺喜欢现在的生活的,虽然家里没什么钱,但感觉更自在一些。其实,我挺早回来过一趟海城。”那时他刚刚在这具身体内醒过来,尚无法接受自己成为另一个人。震惊、愕然、不敢置信、害怕……夹杂在劫后余生的惊喜中。他茫茫然不知前路,于是偷偷回了海城一趟,根据狗仔八卦的报道,去过一次墓园看望自己。
“那段日子我很害怕,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我变成楚离是永久还是暂时?关于楚离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万一舅舅发现我是假的怎么办?趁着舅舅有一天出去买菜,我偷偷回了海城,除了去墓园还守在江家附近待了两天。”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哦,那几天你好像不在海城。”
江行简把时间一对就知道楚离说的是哪几天,他沉默片刻轻声道:“我去了一趟粤州。”
“粤州?”楚离疑惑地转身,黑暗中看不清江行简的脸,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粤州第一监狱。”江行简声音平静,“去看了眼当年的那个男人。他因为抢劫杀人未遂等数罪被判了无期,有生之年是无法出来了。”
楚离猜这大概也是谢外婆的手笔,他忍不住问:“你去,谢外婆知道吗?”
江行简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关切之意,低声道:“大概能猜到吧。外婆这些年一直自己困着自己,却从没有迁怒我……”
江行简对那个男人并没有感情,去粤州也没有认爹的打算。他感激外婆这些年对他的教养维护,却不觉得自己需要那层粉饰太平的外衣。再者当时距江行哲出事没多久,他未尝不是通过这种自虐的方式惩罚自己。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诡异的,楚离心底的郁气纾解不少。大抵人的幸福感都是对比出来的,比起江行简的身世,他的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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