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过了很久, 又仿佛很快,谢外婆的身影出现在楼下小径,边走边和身边的护工说着什么。江行简远远看着外婆收拾整齐,手里捧着一束刚采摘的鲜花, 哪怕生病也要挺直腰板走路的样子,心中那个不堪的猜测忽的便消失不见。这是他的外婆, 从小养大他的人。是他除了楚离外,最亲近的亲人。如果说昨晚他曾有一丝动摇,害怕行哲的死跟外婆有关的话,那么当外婆真正出现在他面前, 看着那个优雅清高了一辈子的老太太,那抹动摇也被坚定所取代。
——外婆不是那种人。
这个结论让他心头的阴霾散去大半,整个人变得轻松了几分。他不再紧绷如一根拉开的弦,而是恢复了几分冷静。
“行简?”
楼道内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有护工扶着谢外婆推开门。乍然对上江行简略带疲惫的神情,谢外婆高兴之余更多的是担心。
“行简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看着没有休息好?是最近公司事多吗?”
“外婆。”江行简叫了一声,没有多说其他,只上前几步扶住了谢外婆。扶着谢外婆另一边的护工笑着松开手,冲江行简点点头,贴心地离开病房留给他们单独的空间。
无人注意到,该护工在出了病房后飞快给谢元珣发了条短信,提醒江行简到医院了。
病房内,谢外婆上下打量着江行简,关切地追问着:“行简你是不是熬夜了?”
“没有。”江行简笑道,“只是从忻城开车过来有点累。”
“从忻城过来的?哦,我想起来了,你舅舅说你最近一直在忻城,好像那边在拍什么新电影。”
“嗯。”江行简顺着外婆的话说下去,“是《梨园空梦》,我记得外婆您还看过这部小说。”
“对对。”谢外婆笑了起来,她一向是个时髦的老太太,年轻人喜欢的那些她并不排斥,有的甚至还挺喜欢。说到《梨园空梦》,谢外婆陷入了回忆:“我记得那本小说主角是唱戏的吧?”
江行简点了点头。
谢外婆思绪飘远:“当初看那本小说,我就想到了你外公。你还不知道吧?你外公年轻时性子跳脱,有一段时间迷上了看戏,非要跟你太姥爷闹腾着去学戏。你太姥爷不肯,你外公又是绝食又是离家出走,折腾了好几个月。”
江行简对外公的印象一直是个严肃的老头,没想到外公年轻时居然也有这样肆意任性的时候。
“那外公后来怎么没去成?”
谢外婆边回忆边说:“后来……赶上乱的那些年,你外公出身不好,哪还敢学戏,被你太姥爷送到一个故交家里待了几年。”
对于外公的这段历史江行简隐约是知道一些的,但他并未打断谢外婆的话,只听谢外婆说:“你外公运气好,去的地方民风淳朴,待了几年也没遭什么罪。后来局势稳定他回了城,还一直记挂着那个地方。他一直跟我说想回去看看,却一直没时间没机会,后来再也去不了……”
江行简轻轻握住了谢外婆的手。
谢外婆叹息着笑了起来:“没事,你外公没什么遗憾的。他虽然人从没回去过,但一直跟那边保持着联系。前些年你外公资助了那边的十几个孩子读书,后来其中有一个孩子考上海城的大学还特意来看过我……他是想看你外公的,哪想到你外公已经去了,你舅舅还陪着那个孩子去墓园哭了一场。”
说到这里谢外婆笑着摇摇头:“没过多久又有几个孩子陆陆续续从别处来看我,听说都是那个孩子给通知的。我记得那孩子叫罗诚吧?是个感恩的好孩子……”
“罗诚?”
江行简突然出声,神色有些不自然。
谢外婆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江行简顿了顿:“没什么,只是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谢外婆笑了起来:“是了,当时罗诚来家里时你已经搬回江家了,你没见过他。”
江行简心中一沉,装着若无其事问:“那罗诚现在跟咱们家还有联系吗?”
谢外婆摇摇头:“应该是没联系了吧?就算有联系也是跟你舅舅,我很久不管这些事了。”
虽然没有进一步求证,但江行简心中已将外婆口中的罗诚同他认识的罗诚划上了等号。他原先就奇怪,舅舅和罗诚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牵扯到一起。就算两人都有不喜欢行哲的理由,但一起杀人和一起做其他还不同,他们最初是如何勾结在一起,彼此间的信任又从何而来?如果外公资助在前,舅舅和罗诚事先认识,那这件事就说的过去了。事实上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他不是没有想过,或许舅舅和罗诚的资金往来没有他想的不堪,只是又一次“资助”,但怎么解释舅舅找人调查楚离和瞒着他和罗诚早已相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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