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城看着这一幕既没惊讶, 也没感到惶恐,他的面容和全身肌肉组织都陷入一种麻木的僵硬里。他贴着墙慢慢地坐倒在地,两只手掌并拢, 将脸深深地埋进去。埋了一会他搓了搓眼角抬起头,憋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他妈居然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挂了,真是……”
他真是半天,说不出话, 抖着手在兜里摸了半天,摸出个被海水泡成一团的烟盒。他和见了鬼一样, 将它甩到地上。叶汲顺手丢了他一根点燃的烟,他险些没接住, 对着嘴唇对了半天才叼起来,深深吸了一口,双手才停止颤抖。他举烟朝叶汲示意了一下:“谢了啊,兄弟。”
烟草发挥起作用,于城整个人逐渐舒缓下来,他看了眼手中的烟,“呵”了一声:“特供的啊,哥们燕城来的?”
步蕨坦然地点点头:“我们是来调查一桩船队失踪案,快抵达目的地时飞机失事,阴差阳错到了这里。你们呢?”
“我们?”于城的眼中浮出一丝迷惘,烟蒂的温度让他感觉真实又温暖,可是现实却又是那么冰冷而残酷,就像之前他看到自己面目全非的尸体时那种透心的凉意,“我和二狗他们原来属于东部战区某个师下的侦察连,虽说现在是和平年代,但我国与周边国家在东南这块一直摩擦不断,我们连大部分时间都在海上漂着。”他苦笑了下,“说起来丢人,我们是某次出任务时遇上海难,一船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卷进了暗礁堆里。那天狂风大雨,求救信号断断续续发不出去,等回过神人已经在这鬼地方了。如果不是遇到你们,看到失事的飞机残骸,可能我们永远就在这鬼地方浑浑噩噩下去了。”
他抽尽最后一口烟,将烟蒂小心地放进口袋里:“兄弟,对不住。我刚才鬼迷心窍,我自个儿死没什么,就是想起我们那几个弟兄……他们才二十出头,二狗连二十都没有。不是战死前线,也不是救人救国,跟着我不明不白死在海里,连块军功章都挣不到,丢人啊……”他声音轻得发颤,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尾音里那丝梗咽,“我们当兵的,不图钱不图,就图那点‘以身许国’的名声。我对不起那几个弟兄,也对不起家里两老。妈的,早知道,去年过年部队放假,我就拿假回家一趟了,好歹给二老包顿饺子做顿饭,让他们再看我这不孝子两眼。”
叶汲嘴半张,步蕨飞快瞟了他一眼,他马上又合上,但仍忍不住说:“不是,兄弟,你这逻辑有问题。你死得冤枉憋屈,烧死我们做什么?我看你们人也不少,留下我们打麻将凑一桌多了,凑两桌不够。”
“……”于城一嘴苦涩被他三言两语说得一干二净,掌心贴着脑门搓搓,干笑道,“我都说了鬼迷心窍,”他沉默了下,“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想着他们要是一直不知道自个儿挂了也挺好的。”
“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步蕨无声叹了口气,“这里不是海外仙境,是一只蜃妖的体内,更准确些是它的胃部。短时间内被它吞掉的魂魄会察觉不出异样继续生存,时间一久,你们就会被它消化吸收掉,成为蜃气的一部分,迷惑更多海上更多无辜的人。”
于城惊愕万分地看着他,他可以勉强接受自己是个鬼的现实,而步蕨说的话对他来说就是个天方夜谭了
“这……这事,”他语无伦次地说,“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正常人都不会知道。你也不用自责,你能清醒过来已经是个意外了。”步蕨让他不要太激动,他看向叶汲,“我现在有理由怀疑,船队的失踪与这只蜃妖有关。”
叶汲迅速地对接上步蕨的思维,这两人的价值观世界观其实南辕北辙,截然不同,但在思考的方式上却出奇地同步,他问于城:“你们最近除了我们之外,有没有见过其他的陌生人?”
“没有。”于城摇头。
步蕨看着他忽然问:“你们什么时候遇难的?”
于城反问:“现在什么日子?”
“再过十五分钟,马上就是元旦了。”
于城愣了一下,眼神黯淡:“那就是一个月前的事了。”
一月前……步蕨快速地思考了下,问:“你认识一个叫刘杰的人吗,或者听过他的名字。”
叶汲神色蓦地沉了沉,几乎同一时刻他理解了步蕨的意思:“你是说……”
于城的话打断了他:“刘杰?第四办公室的刘主任?如果是他,我认识,我们出事时他也在船上。当时我们是三艘探测捕捞船,主要是保护和协助他去东海寻找某机密物件。只不过到这没遇上他。”他愣了一下,“他是不是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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