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魂修仙与活人不同。绝大部分的鬼魂在开始修仙之前,已经失去了凭依的肉身。对于它们而言,修仙不仅仅意味着充实修为,更需要重塑肉体——而这这毫无疑问地将会是一个极为漫长的过程。
任无心生前肉身尽毁,此时此刻的他与寻常鬼魂一样,也以魂魄幻像的状态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是一位外表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成年男子,白衣黑发缓缓地在半空中浮动。
他的容貌的确十分俊美,但是面色苍白、眼底淤青,口唇乌紫,总之隐隐一股妖异之气。倒是与此刻被拒之塔外的那个顾烟蓝有些相似。
而更加诡异的是,此刻任无心正将双手攀在商无庸的肩头,十指蜷曲如爪,死死地按住了商无庸的后脑。
毫无疑问地,它正在试图吸收商无庸的精气,这就愈发地不正常了。
虽没见过鬼仙,但练朱弦至少知道,但凡人鬼双修,人始终是主导、掌控的那一方。即便是导流精气以利修行,也是人主动而鬼承受。
可如今任无心与商无庸的动作,与其说是双修,倒不如说任无心想要反噬商无庸,但是双方势均力敌,于是便陷入了意识的僵持。
可即便清楚这一点,练朱弦也还是不敢轻举妄动——现在他或许有千万种方法除掉任无心,但任无心与商无庸乃是阴阳道侣。很难说处置了任无心之后,商无庸会不会连带着发生什么不好的变化。
更何况塔外还有一个不知底细的顾烟蓝,如果塔内的商无庸出了事,也不知它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举动来。
而以上所有这些问题,显然才是让塔内的东仙源弟子们畏首畏尾、不敢轻举妄动的真正原因。
那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够将商无庸和任无心彻底分开?
练朱弦咬着嘴唇展开思索,并且很快就有了答案。
“天权。”他问身边的人,“知不知道任无心的遗体如今在何处?”
“城中唯一的墓地。”李天权答道,“很好认,老树之下,最为高大的那个就是……怎么?”
“我要去刨尸。”练朱弦言简意赅,“鬼仙已是死亡之躯,我可以用五仙教的香窥之术与它意识相通。而鬼仙与商城主又是双修之体,我便可以进入二人的意识,从内部将他们进行分离。”
虽然并不完全清楚“香窥”是怎么回事,但李天权显然已经对练朱弦交托出了彻底的信任:“那好,我带你去!”
“不必。”练朱弦却摇头,“我会轻功提纵之术,那些鬼魂奈何我不得,你跟不上我,我还要来顾你,反倒不便。”
说着,他又从怀里取出一枚烟筒交到李天权手上:“若是塔内有异变,就燃放这支烟花为信。”
练朱弦毕竟不是燕英,李天权没做多少纠结便痛快地服从了他的安排。二人依旧回到未央井外的小厅,简单交代了接下去的意图。
以陈师叔为首的一干守卫同样提出要护送练朱弦,也遭到了谢绝。练朱弦表示,自己唯一需要的帮助是确认坟地的位置。
这点要求自然不在话下。陈师叔立刻将练朱弦带往西南角的楼梯旁,隔着窗户为他指出方向。
拜今夜的满月所赐,那片开满了执念花的巨大坟场就在月下熠熠生辉,无比醒目。而经过指点,练朱弦也很快就看见了大树底下的那座坟冢。
陈师叔依旧为他的单独行动而感到担忧:“那坟那么大,你一个人要挖到何时去?万一被那些鬼魂骚扰,又该如何应对?”
“不必担心。”练朱弦平静道,“只要距离足够接近,我就有办法达成目的。”
说着,他又仔细观察了一番塔下的情况——自从顾烟蓝的伪装被识破之后,塔外的广场上就布满了伺机而动的鬼魂。在这样的状况下贸然外出,风险极大。
练朱弦当然没有退缩,他让李天权留在原地观察楼下鬼魂的数量,自己则迅速转身朝未央塔的另一侧走去,将自己刚才咬破的手指上的伤口弄开,探出窗外让血液滴落。
不一会儿,就听见李天权的声音远远传过来,说观察到塔下的鬼怪全都朝着血液滴落的方向涌去了。
事不宜迟,练朱弦迅速走向那扇被顾烟蓝撞破的窗户前,钻过几道加了符咒的铁链,来到了塔身之外。
——
此时此刻,他已站在了未央塔第十八层的塔身外沿,距离地面将近二十丈之高。落脚之处仅仅只是一条不足一尺宽的窗棂,而迎面吹来的阴风却一阵紧过一阵,仿佛随时都在伺机将他掀下高塔去。
多亏了这些天跟着凤章君一起四处奔波,此刻的练朱弦倒不至于对高度过于敏感。他低头朝下看,广场上的鬼魂已经寥寥无几,仅有的几只也如同蝼蚁一般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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