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承渡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弹,又是一根光秃秃的烟蒂在触手可及的范围里准确无误地落进玻璃烟灰缸,他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点上,望着天花板上盘旋的烟雾,“嗯,不是泡病了,是脑子进水了,银星湖的湖水大概渗透力比较强。”
苏昆吾此时身在云雾,感觉好像心也在云雾,不太能听懂他徐哥讲什么,只好干笑两声,在鼻子下挥了挥手,“你前段时间不是说戒烟吗?怎么又抽上了?我看你这烟瘾不光没减轻,反而变本加厉了。”
徐承渡幽幽地瞟了他一眼,“尼古丁有助于我思考。我现在需要思考。思考你懂吗?我觉得我失控就是戒烟这种愚蠢的行为导致的。”
苏昆吾:“……”
两人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过了一刻钟。
“那你思考出什么来了吗?”苏昆吾咚一声把额头砸在茶几上,对着那一坨震了三震的蓬松碎纸团惨叫出声,“啊啊啊啊,我一个高科技技术人员为什么要在这里做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事!”
“思考不一定每回都能得到结果。”徐承渡叼着烟,看他有点可怜,便伸手捞过一半碎纸,眯着眼睛也帮忙辨认粘贴起来,“监听进行得怎么样?”
“没什么动静,”苏昆吾指了指床上的设备,“这玩意儿就早上的时候响了一阵,还是保洁阿姨进书房清扫发出的。”
似乎是意料之中,徐承渡表情没有任何波动,“被我们临时拉来当替罪羊的那小子怎么样了?”
“局子里呢,他当时被敲晕了,审讯的时候除了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哦,还说他是被冤枉的,有人袭击了他。但是没人信。”苏昆吾神色透着点自豪,“要不我咋奉徐哥为偶像呢?这临场发挥的能力也是绝了!”
“凑巧罢了。”徐承渡拈起一长条金黄色的硬质碎纸,试图管中窥豹脑补出全貌,发现果然是异想天开,“那个大个子我之前去踩点的时候撞见过,还有他那辆过时的一面窗户关不上的黑色桑塔纳,所以就顺手撬了几颗蓝宝石扔了进去。”
“你就顺了几颗蓝宝石?”苏昆吾嘿嘿一笑。
“当然不可能,为了营造出一副小偷光顾的景象,我顺了不少东西,基本上看着值钱的都拿了。”
苏昆吾眼睛霎时放光,“那东西呢?”
徐承渡一副他明知故问的样子,嘴角一撇,“湖里啊。”
“那么多值钱的东西你就这么给沉湖了??!”苏昆吾气鼓鼓地瞪着财迷眼睛,痛心疾首。
“不然呢,我一个跳湖去救人的保镖,把人救上来之后,身上就开始叮铃哐啷开始掉宝贝?怎么的,难不成救个人还能遇上金斧头银斧头的河神爷爷了?”作为调侃界的资深人士,徐承渡总能把一件事解释得极具画面感且暗含嘲讽。
苏昆吾想了想场面,呵呵笑起来,“说的也是。还是命保住最重要。钱财乃身外之物,有钱没命花,天下第一惨。”
“不过真心疼啊,那可是纯金打造的一个笔架啊……”徐承渡哭丧起脸,眼睛都快滴出血,“能卖不少钱呢。”
苏昆吾:“……”偶像难道不是都应该视金钱如粪土的吗?怎么他的偶像这么接地气?
多瞄了徐承渡两眼,苏昆吾终于还是有点忍不住,“徐哥。”
“嗯,有屁快放。”
“徐哥你,脖子上那伤,是昨天对付大个子被掐的吗?”苏昆吾支支吾吾地从他那个大得骇人的背包里掏出一瓶红花油,殷勤道,“那什么,不疼吗?都红中泛紫了,一圈都是,要不你抹抹油?嘿嘿,其实我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反正就常备着,有个跌打损伤好应急……”
徐承渡的额角好像有青筋爆出,嘴里的烟抖了抖,他云淡风轻地腾出手,把他那件旧衬衫的衣领竖起来,没说话。
苏昆吾急了,扑了上去,“光遮遮掩掩没用啊,你得把淤血化开才能好,来来来,再厉害的勇士也是血肉之躯,也会流血受伤,不要害羞,我帮你搓搓。”
徐承渡飞起一脚,“滚,小屁孩儿一边玩泥巴去。”
好心献药却莫名被踹的苏昆吾坐在地上愣了半晌,委屈巴巴地挪回原处,并拢腿,泫然欲泣地低头摆弄纸条,嘟囔起来:“没有泥巴,城里的小孩儿从来不玩泥巴。”
“那你们玩什么?”
“泥塑啊,手工的那种。还能上色呢,从小培养艺术细胞。”
“还艺术……”徐承渡又扯出一根金黄色碎纸条,手下一个长方形的类似门票的东西已经拼出一半相貌,上面的一些字也已经能依稀辨认出来,“破晓——当代雕塑巡回艺术展览会?”
“苏昆吾。”徐承渡忽然唤。
“嗯?”苏昆吾眨眨酸涩的眼,把几乎贴在纸上的额头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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