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标有“六零三”的房门,一股灰尘瀑布般洒下。回手拢去落在头上的土,雷亚打开腕表上的电筒,一点点照着曾经整齐干净如同营房,现如今却被尘土厚厚覆盖、破乱不堪的房间。
林寰死后,除了帮对方收拾遗物,这是他第一次回来。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承载了最幸福的记忆,哪怕是客厅地板上的一条缝隙,也能让他想起那个爱到刻骨铭心的人——
“休息日还起这么早?”
听到卧室门口传来的询问声,林寰回过头,惯常绷直的嘴角微微勾起丝不易察觉的弧度。空气中弥漫着煎蛋的香气,以及淡淡的,松木般的信息素味道。
“习惯了,到点就醒。”回身将平底锅里的煎蛋扣到流理台上的盘子中,林寰问:“加酱油还是黑胡椒?”
“酱油。”雷亚坐到台边的高脚凳上,低头闻着那颗看起来还不错的煎蛋。在他弓出美好弧度的脖颈处,覆盖着一枚新鲜却几近愈合的齿痕。
温暖干燥的手掌轻轻扣到颈间,同时响起温柔的询问:“还疼么?”
“我不怕疼。”
抓住林寰的手,雷亚转头将脸埋进对方宽阔结实的胸膛,连耳稍都红得发烫。意乱情迷之中,他求着林寰咬他,现在冷静下来回头想起羞耻心几乎要爆炸。可于他所知,林寰是极为克制的那种人,有些东西不求是得不来的。
体检时医疗官说他虽然已经分化但尚未出现热潮期,如果早早留下标记很有可能会影响正常生理功能。他不在乎,能与心爱的人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就像每个陷入爱情的人一样,哪怕是犯傻也甘愿承担后果。
那时年少,尚有不计代价付出的资本。
盛有煎蛋的盘子在指间消失,真实存在的唯有日积月累留下的灰尘。雷亚闭了闭眼,将满心的酸涩压下,踏着地板上的杂物往卧室走去。
卧室门上方横着根单杠,是林寰为练臂力自己封上去的。他伸手拽了拽,依然坚固如初。这间不大的公寓被林寰规划的很好,不需要去人挤人的训练场也可以锻炼到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随时让体能处于巅峰状态。
第一次进林寰的公寓,雷亚感受不到生活的气息。就好像林寰没把这里当家,仅仅是另一个工作场所。事实上他也早已忘记了家的感觉,八岁进孤儿院,再到初级和高级训练营,从一间宿舍换到另外一间,哪里都不是家。
他堂而皇之地侵占了林寰的地盘,按照自己对家的模糊印象不断往里填充各种物品。他要在这里筑一个巢,一个属于他和林寰的温暖巢穴。
对于雷亚把自己的公寓当做蚁巢般布置的行径,林寰一开始皱过几次眉头。他不太喜欢视线所及之处有多余而无用的东西,为数不多的重要物品都装在一个黑色的旅行包里,放在柜子的角落,需要时拎起来就走。
如果雷亚突然联系不上他,只要来公寓打开柜子,一看那旅行包还在不在就知道他是否又去执行任务了。林寰每次离开都悄无声息,回来的时候也一样,从不对任何人提及自己去了哪做了什么。
不能说,不想说。当他对林寰的任务表示好奇时,那人唯一说过的话便是——
“有些东西,看不到是种幸运”。
柜门早已歪斜变形,卡在那拽都拽不动。雷亚眉头微皱,抬脚踹开尚且坚固的木板。里面空空如也,曾经放包的角落落满灰尘,就好像他心里的某个角落那样。
很早以前他就知道再也看不到那个黑色的旅行包和它的使用者了,现在再一次面对现实,胸口依旧抽痛不止。林寰死后他把这间公寓里能带走的、属于对方的东西全都收拾干净了,那时他突然发现,可被留下的没有哪怕一件对林寰来说是必需品,都是些随时可以抛弃、在其他地方买到的。
——难道我也是?
他这样问过自己。林寰从来没和他探讨过未来,只会在他憧憬着未来时沉默地笑着,用一种近乎妥协的目光注视他。
他为此愤怒过,在林寰的葬礼上对着空无一物的棺材撕心裂肺地咆哮:“如果你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那我又算什么?!回来啊你这混蛋!给我说清楚!”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用这种愤怒来掩盖悲伤,因为不这样想,他连呼吸的都没有。
爱到刻骨铭心,大抵如此吧。
床体早已散架,破烂不堪的床垫连流浪汉都会嫌弃。踢开床头右侧墙边的木板,雷亚蹲下身,抬手拂去墙上的灰尘。
斑驳的墙面上,用记号笔画着两个手拉手的火柴人。墨迹渗入涂料,陈旧得像是古迹,旁边是行已经模糊到几乎无法辨认的字迹——
52书库推荐浏览: 云起南山
强强
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