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在想我吗。
他就着火尖儿点燃一支烟,看着落日,一口一口地抽。这盆里的酒和纸烧得太快了,远远不及那夜的凤尾,等全都烧干净了,香烟还没有抽完,太阳也没有落下西山。
没过多久李白就背上了远行的包,一个远在青海的电视剧组目前紧缺人手,愿意招他这种廉价工,琳达姐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语重心长,要他好好抓紧。
李白态度很好地接了下来,不停说着谢谢,次日便出发。
那是十二月的第十二天。
他知道拍电视剧是种一耗就耗一年半载的耐力活儿,存款还剩四五万,他想再多赚点,干完这一票就顺道去川藏找找杨剪,找到之后就远远地看上一眼,绝不多看,绝不打扰,找不到,钱快花光了,他就再去干一票新的。
这好像是种能够实施的循环方案。
但川藏还是太大……李白倚在火车窗边,他有点好笑地想,自己现在也在川藏附近,那么可以偶遇吗。阳光被一条条隧道切成段,让他想起涂黑的长轴。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得不接受花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把杨剪找到的事实了。
也就在这时,罗平安来了电话。
李白盯着来电显示琢磨了几秒,按下接听,“我的命中命中”歌声停止,粗着嗓子的男声传入耳朵:
“杨剪这小子怎么失踪了?你有他新手机号没?”
“没有。”
“我靠,真玩离家出走啊!”罗平安愁道,“什么时候换的号你知道不?”
“我没给他打过电话。”
罗平安大呼“奇了怪了”,问李白最近在忙什么,李白用沉默表示不想说,吃了瘪,罗平安也不发蔫,又提及最后一次与杨剪见面,是在朝阳区一家叫做“兰棠”的酒吧,他们几个兄弟怕杨剪成天闷闷不乐,在里面给他寻了个乐子。
“就那小孩儿,真长得跟你特像,尤其左眼下面那颗红痣,绝了!位置都一个地方,头发长长的,染成银的,跟小姑娘似的露两条大腿,比你可洋气多了,”罗平安的口气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那酒吧我们哥几个打听半天才找到,里面都是男的,我们可没兴趣,就专门帮你哥这种大变态探点的,还真碰上那么一尤物,一看你哥照片,人也愿意得很。我说你可别跟我急,插嘴我就不说了,我们给他打电话说你在这儿,喝多了有人欺负你,我们拦住了,但你哭着喊着要找他,他还真就打车从海淀过来了!”
“我操你妈!”李白骂道,被邻座带孩子的女人狠狠瞪了一眼。
似乎信号也被这声大骂震慑住,断续了好一阵,一个隧道过后才传回完整句子,“嗡嗡这么长时间,你那边信号不好啊?嘿,听得不舒服了吧,不舒服以前就别干混蛋事儿啊!说到那次怎么回事来着……哦,对,我们想着等杨剪过来,想着劈头盖脸揍我们一顿提提神也比半死不活强,谁知道他朝我们笑了笑,脾气很好似的,搂着美人就上吧台了,后来我们就走了,不能坏大哥好事儿嘛!”罗平安顿了一下,像是终于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过你哥后来又把人给气走了,他碰上一发小儿,就那赵维宗,你记得吧,也跑来喝闷酒还被人给吃了豆腐,他俩一块把几个大块头揍医院去了!自己也进了局子,弄完到了半夜,你哥又跑回兰棠,鼻血还在流呢,他拽上美人就走。”
“结果你猜怎么着?他拉着人压马路到天亮!他在前面美人在后面,他一路都在哭,什么话都不说,经过一个又一个酒店,不进去。我靠,杨剪哭出声儿,这场面我想不出来!”罗平安似乎拍了下大腿,这是说到了兴头上,“美人后来打电话骂我,说我介绍这人货不对板,请了瓶威士忌就让他像驴一样走了一晚上,帅是挺帅,但脑子有病,他缠脖子都没反应,根本就不是又凶又野那一挂的!说他是最糟糕的情人。”
“我也委屈啊,给杨剪打电话还停机了,换号不告诉我!你说是不是这事儿把他惹着了,他像不想搭理你那样也不想搭理我了?”
李白终于听够,把这显摆似的碎碎念挂断,方才刺啦刺啦的,现在耳边又清净了。
罗平安才是脑子有问题。这件事他已经习惯。
糟糕?他又想,其实说得不错,这种情人会躲进深山,让单方面见上一面都变成遥远奢望,但这也是我的啊,是对我。
红痣是我的所以眼泪是我的。
图纸安眠药脸上的巴掌,都是我的。
李白哈了口热气,在玻璃上画了几笔,一过隧道,钻进群山腹中,那把小小的雾蒙蒙的剪子就在灯照下明晰。
我最糟糕的情人啊,他微笑起来,我一定要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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