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点了点头,他不想聊太多有关杨剪的事,那感觉就像分享,他一点也不喜欢。
“他怎么就去山里教书了呢?”方昭质却又道,“五年,疯了!”
李白说:“我不知道。”
“你们其实不是兄弟吧?”方昭质看了眼手表,略显局促,表带和上次不同,“在学校我就听说过你。”
你不用抓紧时间查房吗?李白心想。微微眯起眼睛,他看着方昭质道:“的确不是。”
“没有血缘关系,真要说的话,就是熟人。”他又说。
“熟人?”
“朋友吧。”李白不想往自己脸上再贴更多的金,也不想暴露杨剪的性取向——别的还能说什么呢?晚上一起睡觉的朋友。其实也不一定是性取向的问题,就他一个人,把杨剪掰成同性恋?那把以前那些女孩儿放哪儿去了?
方昭质没再多问,绕到隔壁查床去了,几分钟后他和护士前后走着,推开病房白色的门。
“师兄?”
李白听见那人轻呼,蓦地回头,只见杨剪抱着一捧花儿,提着一兜子饭盒,走了进来。
第56章 作为“朋友”
淡红的雏菊间插了几支麝香百合,丝绸纸包出好大一捧,被摆在床头柜上,李白正在充电的笔记本电脑被放到了枕边。
门也合上了,医生护士都出去,只剩护工在喂老人喝粥,在帘子另一侧发出含混的声响。
李白爬到病床另一侧,去摸那娇嫩的花苞,“好香啊。”
杨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手指,过了几秒才应声:“香吗?”
“这个也很香。”李白又扯了扯他手里的袋子。
“走吧”,杨剪笑了一下,“上外面吃。”
李白趿拉着拖鞋,慢吞吞走在杨剪后面,经过两个楼梯口,走过了大半条走廊,他们来到这层病房尽头的茶水间。屋里有两台直饮水机,一个冰箱一个微波炉,一张长桌,还有一扇大窗户。每张椅子都是空的,渐暗天光大片洒在白色地面上,有种朦胧灰度。
顶灯被杨剪打开了,饭盒依次铺上桌子,李白跟他一起拆。有几道小炒和两碗八宝粥,都很清淡,连醋溜土豆丝都没放辣椒花椒,两人坐在直角两边,安静地吃这顿饭。
李白止不住地想,你听到了吗?
你是不是早就站在那里了。
但无论他的目光在杨剪脸上怎样地描,仍旧得不出答案。
粥太多了,李白全喝完就会胃疼,往常遇到这种情况,杨剪大多数时候会帮忙解决掉,无论是五年前,还是在山里,那人都是吃少了不喊饿吃多了也没事的类型。但这回杨剪没有。他的胃口好像也不太好。盖上塑料盖,他把剩粥和剩菜一块打包在袋子里,拎出了茶水间。
李白追在他身后,“今晚你能不走吗?”
杨剪放下垃圾桶的盖子,回头看了一眼,找护士商量加床去了。
总在莫名其妙的时刻感到凄凉,李白不知道这是全人类的通病,还是他一个人的问题。人待在医院就理应脆弱吗?他站在护士台前,看着杨剪签字拿单据,挂着礼貌谦和的微笑,一个剃了光头包了一脑袋纱布的小孩从他身后跑过,笑着,尖叫着,划破肿瘤病层的死寂。年龄太小了,也太苍白孱弱,挂着麻袋似的病号服,分不清男女。一个矮个女人跟在后面急匆匆地跑,伸出双手去护,那种佝偻和苍老也让人难以确认她是否是这么小一个孩子的母亲。
李白顿时就被那股巨大的难过压得喘不过气了。他看到方昭质又出现了,居然还没下班,靠近杨剪身旁,看了看他的单子,随后就冷着张脸,叮嘱护士换那种宽一点的新床。而他只能默默看着,说不出“谢谢”也说不出“你滚”,他就只能像木头人一样,待在一边,看着这一切。
如果手术成功了,方昭质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很不幸,手术肯定会成功。
李白只得把那点敌意捧在手里,沉甸甸的,实在是摸不到头脑,带给他忘恩负义的嫌疑,可他就是丢不掉。
是嫉妒,就是嫉妒。早该老实承认了,他讨厌当年走错了学院的方昭质,也讨厌现在不可理喻的自己。
真是草木皆兵啊。
他得学会放轻松一点。
事情明明比原先想的要好上很多。不只是这一个晚上,李白等手术等到了三天之后,他的血压忽高忽低,总是达不到标准,杨剪也就在这病房里陪了他三天。白天有时候不在,但天黑之后杨剪总会回来,给他带点酸奶水果,带点闲书杂志。连不上医院内网,杨剪还把他的电脑拿去网吧,插人家的网线,帮他把几部番剧这周的更新下载好了再送回来。
李白真想一起过去,或者在杨剪白天忙里忙外的时候跟在一旁,至少背上几瓶水提醒那人多喝,干爽多风的秋天又要到了,杨剪又要开始流鼻血了。但他被禁止出院了,他想报答,可杨剪想要他的报答吗,好像唯一能做的就是听医生护士的话,早睡早起,把自己的血压调整下去,少给人添点麻烦。方昭质倒是负责得很,都快到苦口婆心的地步了,杨剪不在的时候他经常过来查房,跟李白简单聊聊天,还加了他的·Q·Q·号,发了很多术后调理的资料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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