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先生!”忽地,有急忙跑来的身着黑色褂子,黑帽子,黑鞋子的人微笑着跑来。
原本靠在船上围栏处吸香烟的船长立即回头,看见来者,便眼前一亮,热情地张开双臂,招呼道:“是陆先生来了?”
来者乃是青帮的小头目,亲自来给陆家开道:“是的是的,马上就到了,他们坐了三辆车,但车子不够,得回去再接剩下的女眷。”
“好的,这没有关系,只是晚上行船是有些危险的,我是建议明天一早再走。”
“不不!现在停在这里才不安全,陆家七爷的意思是立刻走。”黑衣人正说着,从一旁懂事的水手那里结果一杯水,咕咚咕咚灌入肚子后,耳朵里便听见了汽车的轰鸣。
码头的各类声音交杂在一块儿,叫卖声,开船声,卸货声,可黑衣人偏偏就是听见了汽车的轰鸣,狗腿得浑身上下都为此进化了一样,拍了拍船长的肩膀,一边指着开来的那三辆来福轿车,一边对船长说:“老弟,我可是把天大的好工作都介绍给你了,不要给我丢脸。”
年轻的船长和黑衣人乃是连襟关系,船长从偏远地方投奔这位连襟,因为混血的身份,船长在自己出生地并不受待见,母亲死后便和妻子来到这边生活,毕竟这里谁都不知道他的身世,他便总故意说话语气古怪,扮演着真正的洋鬼子,这样所有人都会突然改变对他的态度,让他尝尽了被优待的好处。
只不过你要他说几句英文,那他就原形毕露了,不得不小心翼翼避免和真正的贵族接触,干着不高贵也不怎么低贱的伙计。
船长的原名叫何长久,不过他找当地的一位善心的神父又给自己取了一个英文名,叫做‘亚当’,他逼着自己练习了多次,也没能将发音记准确,但他自以为哄外行已经足够,便自信地和所有人介绍,自己叫做‘阿当’。
阿当和他的水手们站在一排,整齐地下船去迎接买下这艘船的主人们。
首先映入阿当眼帘的,便是数不清的大箱子和气势逼人的一众男士们。他是知道陆家有权有势的公子们总共七位,还有一位是贵重的客人,但耳听不如眼见,阿当瞬间便被陆氏兄弟们的气场怔住,连上前打招呼的勇气都萎缩起来,像是一颗原本光洁饱满的新鲜豌豆和皱巴巴豌豆的区别。
陆氏男士们从第一二辆车里纷纷下来,走到阿当面前,阿当才一一和他们握手微笑,其中十分温文尔雅的陆云壁没有着急上船,而是回头催促着:“老七,快上来。”
阿当船长这才发现原来先前从车里下来的不过只有六个人,而最后一辆车也总算是打开了车门,从里面下来了个英武不凡的俊美男士来,这位男士周身裹着令人臣服的冷漠,却又在阿当迷惑的眼神里忽然转身回去,伸手接车内的另一个人出来。
阿当首先看见的,是一只白花花的手,这手搭在陆七爷的手心后,便弯腰从车内千呼万唤的出来了,阿当一眼不错的看着,立时发现这竟是顾葭顾三少爷!
阿当是五年前来的上海,此前一直在天津讨生活,因为被排挤,国人的队伍融不进去,洋人的队伍也站不起,因此在偶然的巧合下被顾葭介绍去水电局收水费,只可惜他自己没能在里面混出个什么成绩,依旧灰溜溜地又离开了。
他在这种时候遇到故人,正是激动得想要好好问候顾葭,问问老街上的老黑狗现在还在不在,只不过顾三少爷和陆七爷一同相携走了,看他的眼神并没有什么特别,仿佛根本就不认识他一样。
顾葭的确是完全不记得多年前顺手帮忙的人,他在天津的时候,遇到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打个电话就帮忙办了,这种人太多了,他记不清。
更何况顾葭现在也没有他乡遇故知的心情,他每一步都艰难的走着,一步步离开陆地,踏上甲板,黄昏落在他和陆玉山的身上,江面波光粼粼,倒影无数光影落在他们两人的身上,像是一场破碎的世纪婚礼。
顾葭的手上戴着白色的手套,穿着长袖与长裤,鞋子更是柔软的布鞋,他身边的陆七爷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强迫的毛病,给他安排了这样不配的一身,顾葭嫌热,又嫌不好看,出门前发了一顿脾气,但被‘霍冷’占据思想的陆七爷也只是看着他发脾气,也不哄他,时间一到,便拉着顾葭出门上车。
船非常大,顾葭和霍冷上了二楼,随即没在甲板上待太久,就一同入了房间,顾葭心里有气,很不愿意就此进去,他没好气地晃了晃霍冷的手,说:“怎么连让我同这片土地告个别都这样艰难?我都听话穿这身难看的衣裳了,你连一个好脸色都不给我,再这样,我和你走还有什么意思?你放我下去,我家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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