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杀了不少中国人,顾葭每日听弟弟念报纸便也深觉可怕,因此对那些帮着日本人做事的中国人没有什么好感,可转念一想有些中国人也不一定是自愿的,他就不大喜欢和那些愤青一起对为日本人办事的中国人痛骂,他保持自己的观点,认为这个时代任何人选择做什么事情,只要没有帮着日本人杀中国人,那么便不算太坏,只是审时度势的讨口饭吃,讨条命活,那么不能喊人家汉-奸,那是一种道德绑架,十分得不合适。可顾葭另一方面又因为看见了太多尸体,见过了太多流民,即便公正的看待那些人,也不免还是认为死活不和日本人同流合污的人更为值得敬佩,是有骨气的英雄!
自从防空洞回来陆公馆后,顾葭深居简出,已经很少出去交际了,原因无他,便是他身体状况这一项,顾无忌与陆玉山便几乎成了盟友,管着他,一个成天念叨,恨不得在他耳朵里念出茧子,一个成日用为难的眼神叫他心疼,顾葭即便是闲得头顶长出蘑菇,也不敢提一句要出去交友的事情了。
对于自己这种老年人一般的生活状态,顾葭既克制又耐不住寂寞,便爱上了用电话来联系各种朋友,有时候兴许运气好,能联系上一两位得空的好友过来做客,其余时间便是学习,念书,写字,喝各种中药,打各种据说可能有治疗效果的西药。
话又说回来了,为何在出了防空洞后竟是又回到了陆公馆居住,这件事顾葭也不大明白,他心里本不大愿意,毕竟此前在陆公馆着实有一段很不好的回忆,陆玉山这人真真假假让他有时候分辨不清楚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又想要控制他干什么,并且顾葭还考虑弟弟的心情,总认为还是应当和陆玉山保持距离的。
打-仗的时候大家没有办法保持距离,这就算了,战-争结束,那么一切从前该捡起来的规矩也是时候捡起来了,不过这样着实有点将陆玉山‘用完就甩’的嫌疑,可顾葭心想,自己本身在陆玉山心里头大抵也不是个什么善男信女,乃是玩弄了他感情的混蛋,此人伪装霍冷的时候可没少骂他‘冷血’,那么便当真冷血给陆玉山看看又能怎样?
顾三少爷满心的决绝,其实很像是同情人耍小性子的样子,因此当弟弟和陆玉山两人都二话没和他商量一同回到陆公馆,耍小性子的顾三少爷就默默偃旗息鼓,懵然着任由摆布了。
顾葭不敢轻易询问弟弟是和打算,也不和陆玉山言归于好,稀里糊涂住了好些日子,三人却是很有些相安无事。
正当顾葭感觉这样的日子其实也还是不错的,除了某些时候两人合起伙来管控他的饮食问题,顾葭认为就这样继续下去,难得糊涂,便难得糊涂吧。
难得糊涂的顾三少爷一边用白瘦的脚丫子寻了白布制的拖鞋,一边懒散的站起来,他一身皂色的长袍,袖子松松的挽起,露出玉白的小臂,手腕上隐隐浮现出黑色的锁链纹身,像是有无形的西方恶龙张开巨大破烂的翅膀盘踞陆公馆之上,爪子紧紧抓着一条锁链,锁链的另一头,便是延申到顾葭的身上。
门房素来见过不少漂亮人物,然而当今还是认为现下公馆里的这位顾三少爷最为好看,是种充满虚弱生命力的美丽,这是不能同任何男人女人相提并论的。
“除了你说的那位汉-奸同志,还有谁吗?人家总不能不报个姓名吧?”漂亮的顾三少爷不急不慌的走到前去,走路的姿态着实优雅迷人,一举一动都是令人赏心悦目。
门房连忙回答说:“说了说了,说是叫做王尤,还说是三少爷你的旧识……我看着倒不像那么回事儿,对了对了,还领了一个唐先生过来,那唐先生大概能有两百斤重,怀里还报这个小奶娃娃。”
“奶娃娃?”顾三少爷登时有点儿想起来了,他伸手就对着门房小伙子的脑门轻轻瞧了瞧,笑骂道,“你这小家伙,忘了我同你说过的,的的确确是有个唐先生会来找我,怎生忘了?快快让他们进来呀!”
门房愣了愣,因为和顾葭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发现顾葭平易近人,十分可爱,便也没规没矩起来,还有心思狡辩:“天大的冤枉哇,三少爷你说的那个唐先生是个斯文人,这外头的唐先生胖得能有四个我,我哪里能联想到他哇!”
顾葭不敢想象门房所说,只道:“不管如何,让他们先进来,你快去。”
“嗳嗳!好!”
门房知晓自己惊慌失措办了坏事儿,立马机灵得跑去通知守卫开门,他跑在前头,顾葭却是不能跑动,家里好几个大丫头成天得了陆玉山的鸡毛当令箭,见着他脚步稍微迈得大了些,便要冲出来劝他不要伤了自己,不要摔跤,弄得顾葭总有种自己现在怀胎九月,正是要命时刻一般,稍微一个不小心,就能摔了陆老七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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