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今天不来呢?”我反问他:“要是我厌恶这考验,干脆退赛消失呢?”
“那不过说明你心智不成熟,在这圈子里混,坚持与妥协缺一不可。”简柯审视地看我:“恕我直言,你的性格才是阻碍你成功的原因。要是你六年前不负气从华天出走,现在也轮不到我来考验你。”
我站了起来,直接叫服务生来结账。
简柯继续喝酒,看我拿出卡来,才慢悠悠说道:“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勇敢的人为了信仰而高贵地死去,而更勇敢的人为了信仰而卑贱地活着。你进入这圈子,一无所有,这圈子的资源都在别人手上,你想要做成点什么,就必须按我们的规则来,你这样动辄拔腿就走,是对你自己的梦想不负责。我倒无所谓,不过白飞一趟而已,我有的是时间。”
我刷了卡,告诉他:“你说得很好,但是你告诉我,如果我习惯卑贱地活着,以后还怎么写站着的歌?”
底线从来不是一点点失去的,如果我今天学会在这件事上妥协,明天也许就学会在写歌上妥协了。我要是乖乖按简柯的路走,以后也许再也写不出《狂》这样的歌了。
“你能不能站着写歌,取决于你的心性有多坚定,跟你怎么活没关系。照你这么说,就不该有卧薪尝胆的故事了。要是偶尔做点违心的事就会影响心性,那你何必想打动我?”他看着我眼睛:“我可是在SV台待了十多年,按你的逻辑,早该堕落了。”
简柯手下的节目呈现非常严重的两极分化,既有X联盟这种纯粹请当红明星来过家家的红遍半边天的垃圾综艺,又有蒙面歌手这种无人问津的纯音乐节目,七个歌手全部戴着面具,五百个观众现场投票,谁好投谁。每次他搞出一档无人问津的音乐节目,占了SV台黄金档很快被撤下去之后,他很快就能搞出一档新的当红节目,重拾管理层信任。
他是粤剧世家,兼顾音乐和戏剧性,雅俗共赏,他有抓住观众焦点的天赋,单做娱乐节目也能功成名就,但就是对音乐念念不忘。
但他十多年没有捧过新人,也没做过专辑,几乎让人忘记他还能做出醉梦书这种歌。
我几乎要被他说服,况且我如今二十六岁,早已学会自省。
但我还要嘴硬:“一样是受人辖制,我为什么要选你,不选另一个被我打动的人。”
其实我永远不可能选纪容辅,音乐上我已失望过很多次,不在乎多一次,我只是不敢拿他来冒险,就像真正的挚友从来不敢合伙做生意。
简柯笑起来。
“相信我四十六年人生经验,”他坦然看着我:“不要选那个让你进了X联盟的人,他比我更不懂你。况且这圈子里真感情少,经不起你糟蹋。”
看来他也不知道让我进X联盟的人是谁,纯粹听到上面命令,纪容辅的身份能威慑住八卦杂志,但是吓不住小道消息,简柯这种人脉,肯定知道我跟纪容辅的事,所以猜让我进X联盟的人是纪容辅。
但他这话多少让我卸去敌意。
我已经算惨了,一路遇到的制作人都一个个弃我而去,不知道简柯是遇到了怎样的奇葩艺人,才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对我了解显然颇深,连尹奚的事都清楚,但是一直按兵不动。一直在暗中看着我费尽心机想打动他,真是变态。
“你至少让我知道你底线在哪。”我已经服软:“我明白告诉你我底线,我不要外人插手我的音乐,市场归你,作品原型归我,成品一起制作,你可以提意见,你很容易就能说服我,毕竟《醉梦书》是我心中神作,但是我不希望你拿身份来压我。”
“你真想知道?”
他透过边框眼镜看我,他的镜片是平的,戴眼镜很可能不是为了凹造型,没有人十多年凹同一个造型,他是为了藏匿眼神,没安全感的人都这样。像戴面具,眼镜摘下来之后,整个人可能判若两人。我以前也这样玩,戴眼镜去喝酒,当做堕落的人不是自己,摘了眼镜上台唱摇滚,说服自己那个醉成一滩烂泥的是别人。
“你说,”我尽力博取他信任:“我没你想的那么暴躁,买卖不成仁义在。”
他说我心气高,然而我心气高又何至于在这和他打太极,还偷偷去参加他的节目,真正心气高的人都穷到快饿死了。黄山乐队解散之后,我师父张骁疯了,他们的主唱秦复现在在做新音乐,一年到头不见人,七八年分文未进,三栋房子卖了两栋。
但我终究成不了仙,我唱歌,就是要人听,就是要影响千千万万的人,就是要无数的人十年二十年后听到这首歌,心中怅惘,落下泪来,想起自己当初听这首歌的年月。我没有那种写出来就完了的想法,我要对自己的每一首歌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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