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睢,我要离开北京了。”
“什么?”我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
她抬头看一眼我,又低下头去。
“你知道的,我在这一行其实没有天赋,也没有实力,而且年纪也大了,”她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苦笑:“虽然我常说要傍金主,但是每次关键时刻,总是做不到……总之,我爸妈给我在家里那边弄个公务员的工作,或者回去开店也好,这些年我也攒了一点钱。”
我不知道她早就做好人生计划。
朋友做得久了,就常常有一种错觉,仿佛过了十年二十年,她还会在这里。当初元睿离开北京去当野人就已经够让我猝不及防了。
“但是你……”
“不,林睢,我现在谈论的不是关于我的事。”她忽然打断我的话。
“什么?”我不解。
雪下得大起来,风卷得鹅毛一样的雪花乱飞,粘在我们的衣服上,头发上,停车场里,一辆辆汽车顶上都像戴了厚厚的白帽子,天穹都变得低沉起来。苏迎却始终沉默得如同一座雕像。
最后她终于开口。
“我最近,看了一部电影。讲的是一个数学天才,却因为家庭的缘故,一直当着建筑工人,和一堆朋友厮混在一起。后来有个教授赏识他,要带他离开的时候,他不肯走,他的朋友跟他说了一段话……”
“而这一段话,也是我要跟你说的话。”
她抬起头看着我,她的头发上沾着雪,眼神却干净得如同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她说:“林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开心,我可以随时打电话给你,我们可以一起做菜,一起吃火锅,讨论圈子里的事,一起骂其他人是傻逼,这些都是很好的事……”
“但是林睢,如果我到了三十岁,你还在这里,住着你那个连电梯都没有的房子,写出一首一首的歌卖给别人,自己再也不上舞台,不唱live,不开演唱会,不出专辑。如果我到了三十岁,推开你的门,你还呆在你的小世界里,我一定会杀了你。因为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有才华的人。你能写这么好的歌,你还记得我二十岁生日那年,你唱的那首《狂》吗?那是我听过的最好的live。”
她说:“林睢,你不要问我想干什么,我不重要,尹奚也不重要,章文彬也不重要,我们这些人,二十岁是这样,三十岁也会是这样,我们没有创造出美好的东西的天赋,我们没法用自己的歌来讲故事,我连演一个蹩脚的三流喜剧都演得破绽百出。一百年之后,没人会记得我。”
“但是你不同,老天给了你这样的天赋,不是让你来平庸地渡过一生。如果我能拥有你的天赋,我会拿一切来交换。你还记得你酗酒的时候,我沿着街一间酒吧一间酒吧地找你吗?你以为我想这样做吗?你以为我不想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吗?如果我没遇见你,我可以,因为我不会想:如果我不去,也许我见过的最厉害的歌手下一秒就会被车撞死在街上!”
她说:“林睢,你想知道我上一个生日许的什么愿望吗?我不希望我下一个生日的时候,所有人还在这里。相反地,我希望你不在这里。就像那个电影中说的那样,我希望我推开门的时候,你已经走了,没有留下一句话,一个纸条,你静悄悄地离开我们的生活,回到你该呆的地方,无论那是尹奚的身边,还是什么简柯裴尚宇。你去你该去的地方,做你该做的事,而不是跟我在这里,日复一日地浪费你的才华和人生!”
我不知道苏迎比我矮一截的身体里能爆发出这样强大的能量,她并不像是在劝说,反而像是在痛骂我,至少她看着我的眼睛像要喷出火。
我怔在那里,苏迎也站在那里,我们像风雪里的两尊雕像一样,沉默地对峙着,我的手指快要冻裂了。
最后我打破僵局。
“那……那部电影,”我的脸都冻僵了:“叫做什么名字?”
“《心灵捕手》!”
苏迎气冲冲地说话,转身就走,走了一段,大概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气冲冲地把伞塞到我手里,自己走掉了。
我一个人怔在雪地里,又站了许久。
最后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打字发信息,手指冻得很僵,每一个字都打得很慢,我缓慢地打完一条信息,毫不犹豫地按下发送。
十秒之后,简柯回过来:这是条件?
我回:不是,审核的事是误会,已经没事了。我不会去你跟尹奚的公司,就像你不会来求我。
其实纪容辅做得挺对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简柯许久没回。
然后他回: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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