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并不重要。
这首歌的词曲全是我自己,中间有大段短促的单词,节奏越来越快,像《烦》里面的技巧,听得人心里越来越慌,越来越惶恐,最终戛然而止。
第二段很快响起来,只剩我的声音和架子鼓,我有段时间很喜欢写这种急促的短词,唱得好像rap,唱不好像念经,其实应该用现代音乐剧的技巧来唱,看一次《猫》或者《等待戈多》就会了。
我站在T台的顶端,唱这段。
歌词都是我写的,碎片式的单词,每个词都是写下那刻我心中所想。
“谄媚、刻奇、嫉妒……”我想起音乐剧中团团转的女演员,唱这个应该要配合手势,可惜我懒得动,只是抬起眼睛,越过狂热的粉丝群,看见后面座位区无数举着荧光棒的脸。
“暴戾、憎恶、恐惧……”我找到了尹奚:“背叛,欺骗,自卑……”
昔日叶霄讲写歌,说好歌都是一个好故事,起承转合,这一段与其说是评判,不如说是回忆。把人生百态摊开来看,是非由听者评说。
我没想到我会在尹奚和SV台的领导中间看见纪容辅。
他安静地对我笑,琥珀色眼睛弯弯,周围的荧光棒挥舞,印在他脸上,他的眼睛像缀满星光的深潭,熠熠生辉。舞台上的光又亮起来,那一片暗下来,我几乎看不清他穿的什么,他似乎在对我说什么,我看见他的嘴型,他像看演唱会一样举着手,竟然还拿着荧光棒,认真的对我挥舞。
他在说什么,tai?还是 ti?
我收回拿吉他砸在他脸上的话。
“挣扎,蜕变,梦想……”我握着吉他的颈,笑着唱道:“是谁在笑我狂。”
不该这样唱的,应该是带一点脱力之后的绝望,自嘲地唱,而不是这样压抑与混乱之后的爆发:“是谁在笑我狂。”
这样唱,本身就很狂。
不过这样唱,更适合我后面要做的事。
我拖着麦架慢慢走回去,舞台中间有个沙发,简柯要的那个版本的结尾,是我半躺在沙发上做最后的定点,一束追光打下来,我对着镜头勾勾唇角,然后结束。
然而我躺下,一只脚踩在沙发上,往木马乐队一看,那边的贝斯响起来,追光打下来。
我躺在惨白色的追光中心,懒洋洋地唱:“赧占陈王八斗才,其余尔辈实难裁……”
粉丝仍然在尖叫,但是因为是戏腔,她们连拍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看起来又好笑又可爱。
此刻转播室应该已经是一片混乱,不过没关系,SV台有着国内顶尖的晚会直播经验,连上次疯狂粉丝冲上台想拥抱叶岚导致演出中断最终都能顺利扳回来,这不过是小事一桩。
我的目光缓缓环视一周,终于找到了在台下编导丛中的简柯,他面色如墨地看着我,周围人都因为我出格的举动而惊慌着,他却仍然是一副死了人的表情。
那天在酒吧我离开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看着我,专注,凝重,一秒也不移开。
真没意思。
“我今一死弹冠庆……”我的手搭在膝盖上,环顾了一下台下唱完的周律,徐艺,叶岚,甚至陆宴和陈景,轻佻笑着,一字一顿地唱道:“出,得,三,分,头,地,来。”
追光灯暗下来,升降台落下,我跟着沙发一起降到台下,外面的掌声才跟暴风雨一样响起来。
木马乐队也是惨,我唱完就从这走了,他们要从台上慢慢下场,估计要被简柯抓个正着。
我从舞台下一路钻出来,沿着长长走廊跑进休息室,三下五除二脱下衣服,穿上自己的大羽绒服,戴上口罩,背上吉他,把那只小奶猫用毛巾裹着揣进口袋里,给纪容辅发了个:“在B2出口等我。”
我还衣服的时候,化妆师对着我笑:“回家啊?”
“是啊,回家。”
我在后台的走廊里一路飞奔,灯光明亮如同白昼,无数人在穿行,化妆师,服装师,经纪人在找人,编导在找人,周律在发脾气要助理弄咖啡来,徐艺惊讶地对着我叫“林哥”,林小白的休息室关着门,靠近门口的休息室写着“陈景”两个字……
这是我想要一辈子为之奋斗的圈子,充斥着背叛,诱惑,聚光灯与华裳,满地都是被踩碎的尊严和少年的脊梁。这也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爬到最顶层的圈子,因为我是最冥顽不灵的石头一块。
这个圈子永远会这样热闹下去,繁荣下去,无论失去谁,或者加入谁,引起的变化都不如一只蝴蝶扇动的翅膀。
林采芩说我会自我怀疑,说我会在纪容辅的光芒下日渐卑微,说我会变成自己也不认识的样子。
那我就放肆地燃烧一次,像流星在坠入大气层前的那一刻,即使明知是一闪而逝的光芒,至少可以让所有见过的人铭刻于心。就算最后有一天,我终于变成一个平庸无聊的人,至少纪容辅也会记得我最灿烂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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