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沉默着,任由被拉开的窗户飘进来无数雨滴,风卷起不知从哪来的落叶落到房间内,也吹灭了屋内曲奇盒里本来就快燃烧殆尽的烟盒,灰烬被吹得漫天飞舞,最后落下一片到他们身边。
揣在兜里的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谢临君终于忍不住想把它拿出来也从窗外丢掉时,瞥了眼来电人,犹豫了几秒后还是接了起来,“喂?妈?”
“你去哪儿了,怎么不接电话?”冉秋妤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急躁。
“图书馆,手机静音。”谢临君单手用力压着江路的肩膀。
“哦……你林阿姨她……死了,”冉秋妤说完这句,顿了顿,谢临君听见她再开口时声音带了点儿鼻音,“你有江路的电话吧?通知他来医院,他妈妈死了,总得让他来一趟。”
这话说得就好像江路从来不去看他的妈妈一样。
谢临君应下来,挂断了电话后将手机丢到一边,依旧紧紧的抱住江路。
屋外大雨倾盆,仿佛世界都从空中跌落,大地倾倒,雷声震耳,他只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他分明抱着江路,能感受到他身上正常的体温和身上那股朦脓的香气,却始终抓不住江路,他感觉有什么正在飞快地从他们身上流失。
“她死了么?”江路问道。
“嗯,去医院么?”谢临君抬手,轻轻压在江路的后脑,似得他更加靠近自己,一丝缝隙都没有留下。
“嗯。”江路没有动,“去吧。”
谢临君点点头,将江路拉起来,看了眼窗外的天气,说,“再带件外套?”
江路顺着方才谢临君的视线望向窗外,那一望无际的乌云密布在天空上,抛弃无数雨点直至他们碎裂,云层里又响起一声炸雷,他回过神,看着谢临君,眼眶里没有一滴泪水,“好。”
江路妈妈的葬礼是冉秋妤一手操办的。
去的只有那个护工和谢临君冉秋妤,加上江路以及江彻那边喊过来代替他参加的一个秘书。
从此以后她便长眠于地下,人间再苦,再多的怨恨也与她无关了。
就像乌云抛下雨水一样,她将一切的仇恨都抛给了江路。
江路和谢临君并肩站着,冉秋妤正在和墓园的人谈论着什么,只有那个护工掩面而泣,仿佛失去了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似的,哭得痛不欲生。
江路从始至终没有落下一滴眼泪,他像一个卸下一身重负的旁观者,从葬礼开始便是面无表情的,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谢临君侧目看着他,“你想哭的话——”
“我妈疯了,”江路的声音冷静又克制,视线落在不远处,仔细看才能发现瞳孔是涣散的,“从一年多以前,那群人当着她的面杀了外公外婆开始,她就疯了。”
谢临君怔了下,没有说话。
“江彻生意越做越大,得罪了不少人,他们绑架了我和外公外婆,还有妈妈,只要江彻出钱,放弃他竞标的地就能救出我们三个,可是他没有。”江路说着,身子不自觉地往谢临君身边靠了靠,“他直接联系了警察,警察闯进来的时候那群亡命之徒也疯了,拿着枪扫射,外公外婆挡在我面前……”
江路说不下去了。
两位老人倒下之后,江路迎上的是妈妈震惊的眼神,随后从眼底绽出的恨意让江路一瞬就明白了她的想法。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为什么挡住枪的不是你?
“她恨我,”江路咽了口口水,试图将喉咙里酸胀的异物感一并咽下去,“可是我也是她的家人。”
谢临君抬起手,拍了拍江路的肩膀。
“是我的错么?”江路的视线终于重新聚焦成一点,落到谢临君身上,又不像是在看谢临君,“是我的错?”
“不是。”谢临君抬起手臂,将他抱进怀里,拍了拍他的背。
江路没有哭,只是谢临君抱住他时,他浑身都颤了一下,很快咬着嘴唇忍了下来。
他们同样穿着黑色的衣服,拥在一起,像是混成了一体。
冉秋妤不经意间一瞥便看见了站在一起的两个人,一愣后紧皱起了眉。
葬礼结束后,江路打车回了家。谢临君刚想送送他,视线扫到冉秋妤的表情时呼吸便忍不住滞了下来,脚步便停在了那边。
天边依旧残留着乌云的痕迹,光从云层之后隐隐渗出,暴风雨远远没有结束。
杂物室的空气永远都是得不到流通的。
江路脱下外套丢到一边,里面只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两只手的手臂上缠满了绷带,被回来时那场突如其来的雨淋湿大半,他面无表情地坐到椅子上,缓慢地拆起了绷带。
一圈一圈放下,药水的味道愈发浓郁,刺痛感撕裂感一并传来,直到染血的纱布被完全拆下,才露出了并不深,却多得刺目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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