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
“那你就当这个是有很多人在远处放烟花,这样就不可怕了。”
小沙弥也跟着这么想了想,发觉确实好多了。他把自己的脑袋拔出来,扑棱着大眼睛问道:“许哥哥,城里的人都走光了,你为什么不走呢?我想留下,因为师父的墓在这儿,庙也在这儿,我哪儿都不想去,你呢?你是因为有父母吗?”
许杭眼神落寞:“没有。”
“那兄弟姐妹呢?”
“没有。”
“那朋友呢?”
“也没有。”
“那……那…”小沙弥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人可以说了,最后一拍脑袋,“那你还有什么喜欢的人呢?就像…就像我喜欢你,我也喜欢蝉衣姐姐。”
这个问题,许杭没有马上回答,所以小沙弥好奇地望着他。
许杭望着天上一闪一烁的星辰,似千万只眼睛,密密麻麻看着自己,不允许自己在它们的审视之下说谎。
许杭伸手,把小沙弥搂在怀里,拍着他的背:“你知道吗?为什么有那么多身强力壮的男儿郎要在前面扛枪打战,哪怕马革裹尸也不肯回头?对于某一些人来说,是为了保家卫国,但那只是极少数心怀大志的人才有的想法。对于成千上万的士兵而言,他们的目的小到不能再小了,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珍爱的人。”
小沙弥被许杭拍得很舒服,渐渐也觉得不吵了,困意上头,许杭的话也在耳边绕来绕去,他听得稀里糊涂。
“在他们浴血奋战的时候,一回望,能看到家的方向,他们所爱之人的性命就系在他们的血肉城墙之上,所以,他们才会咬紧牙关,抵死反抗。可是,如果守的只是一座空城,一点儿后顾之忧都没有,他们就会破釜沉舟,玉碎共尽……死而后已,成为战场上的一堆黄土。”
夜风中,有谁叹了一下。
“人呐,一定要有了后顾之忧,有了念想,才会拼了命地活着回来。”
说到这里,小沙弥的呼噜已经打起来了,天上的星星一个个都不说话,只是闪得更醉人了。
许杭轻轻笑了一下,怀抱着这个熟睡的孩子,耐心地坐在院子里。他在守这个凄清的长夜,守这个荒芜的园林,守这个被弃的古城。
守一场不知结果的战争。
第168章
又是一场打平的战争,双方都很累了。
日本人在处理俘虏,他们故意在阵前挖坑,日本兵提着长长的刺刀,在尸体上戳刺,如果尸体有反应,就丧心病狂地补刀,直到那个‘尸体’真的死了。
随即是一声哨响,尸体被推进了大坑里,有人在一下一下地填土。
惨叫声、大笑声、尸体倒地声,怪诞离奇地交织在一起,所有的景象都一一进入段烨霖的眼中。
段烨霖裸着上身,打着绷带,站在一片高低上,仰望就是天空,俯瞰便是尸堆,身后是贺州城。高处的空气很稀薄,他身上的伤口太多了,军医都忙不过来了,索性就随它去吧。
乔松回来把许杭的话带给段烨霖,段烨霖吐了个烟圈:“他大概是想留下亲眼看看我的结局。”
风如刺刀割开心口,让人喘不过气。
乔松单膝跪地道歉:“司令,对不起,我没能劝动许少爷离开。”
“不怪你,他的性子我了解。没事,我若死了他也就走了。”
“司令!”乔松吓得脸色煞白。
段烨霖又抽了一根烟:“干嘛那么惊讶呢,乔松?你也是打战的好手,你该看得出来,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我段烨霖的本事了。作为一枚弃子,我已经尽我所能了,失一个贺州战区,换全国大捷,还是值得的。”
乔松心头一阵揪痛,这话说得多轻巧,好像很划算,但是代价是这个战场上所有士兵的死亡。日本军可不是什么慈悲菩萨,金陵屠城的血还在秦淮河边上流淌,唯有杀戮才能使他们停步。
“那…还打吗?”乔松小心翼翼地问。
段烨霖把烟头插进泥土地里去:“打。就算战至一兵一卒也要打,能拖一刻是一刻。”
他指了指贺州城墙前的土地:“乔松,等会儿你把他们引过来,在靠近城墙前,有一条地下井道,四通八达,所以地表很脆弱,如果把我们仅剩的炸弹埋在那里,破坏力会很强。”
那条井道是早期荒废的,构造复杂,绵延面积极广,一旦爆炸会造成地面塌陷,且井道很深,人若掉进去不摔死也要摔个四分五裂。
特别是,这场爆炸如果是从地下开始,根本是防不胜防。
设想很圆满,但却有一个致命缺陷。
“可是,可是现在哪儿有时间去做埋伏?”
段烨霖拍了拍乔松的肩膀:“确实没时间了,所以你带人去迷惑他们,我带炸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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