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夫,不过,在有些事情上,我也是个和你一样的人。如果是我,我一定会活得比我的仇人更久,即便沦落到在泥土里像蛆虫一样,我也一定要撑到亲手送那些害我的人进坟墓的那一刻。”许杭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每个字都像是打桩一样,死死钉在阮小蝶心上,听得她一愣一愣的。
这个小小的闺房,此刻竟莫名漫出一点诡谲的气息来。
阮小蝶并不是无知妇人,她已经明白了许杭的用意,她慢慢直起身,眼神变得认真,声音有些喑哑:“你…你也与汪荣火有怨?”
许杭轻轻地摇摇头:“我只是可惜,你年华短暂,不该如此易折。”
阮小蝶愤恨地捶了捶床板,咬碎银牙:“要是能杀他,我恨不得一口一口咬死他!可是…可恨我不是男子,什么都做不了。”
“这世上没有弱者,只有没决心的人。”
打开药盒,许杭从底层拿出一个小小的棉布包,那棉布包有些破旧,还打着补丁,一点也不像许杭用的东西。
他把这东西放到阮小蝶的手里,定定盯着她,像是挂上鱼饵等待上钩的钓鱼人。
“希望这个‘礼物’,能让夫人您,多一点活下去的决心。”
说完这话,他就离开了房间。
闺房里的阮小蝶,满脸泪痕未干,有些紧张和慌乱地拆开,里面是一根细长的、带血的琵琶琴弦。
拽紧了手里的棉布包,眼中是千万种情绪交叠,最后化作一点点的生机,她生生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第23章
段烨霖今日来鹤鸣药堂的时候,看见一箱箱的名贵补药往车上装,难得的大生意。
“这是哪儿来的财神爷啊?”他问道。
胡大夫忙站起来回话:“这些都是送往都督府上的,都督可是大手笔,这两日买的,都够药堂半年的流水的!”
“他?”段烨霖哂笑,“老家伙吃得了那么多吗?这是要修仙呢?”
“哎呦您这话说的。这一来,他家的夫人大病初愈,要好好补补,二来,这都督夫妻之间琴瑟和谐,自然这补药多了些。”
段烨霖略皱皱眉头,他是听许杭提起过的:“他家夫人,就是寻死觅活那位吧?怎么,这么快就想通了?”
胡大夫摸摸胡子,意味深长:“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斗来斗去,还是一个结果。这世道,和这些有权有势的争个什么劲儿呢?早妥协晚妥协,不都是一样,至少还白挣个富贵日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说完,他转身继续让药徒收拾药材去了。
段烨霖听他方才那番话,觉得听得挺不是滋味的。
另一厢,都督府里,许杭正给阮小蝶把完脉:“夫人看起来神色好多了。”
阮小蝶容光焕发,一身缎面旗袍把她包裹得婀娜多姿,她拢了拢头发:“这还得谢谢先生的妙手。”
只见汪荣火慢悠悠走进来,中气十足地问:“怎么样了?”
阮小蝶款款起身,走到他身边,笑得很甜美:“都督……”
汪荣火勾了勾她的下巴,拍拍她的手以示亲昵。
许杭提笔写方子:“夫人似乎还是有些睡不好吗?”
阮小蝶娇嗔一下:“可不,我认床得很,近来老是做噩梦,先生上回的方子不错,停了之后可睡不安稳呢!”
汪荣火立马竖起眉毛,对许杭道:“那就再开几副,多开几副!什么金贵用什么!”
刷刷几下写完,许杭递给都督:“无须什么名贵的药,请都督给夫人多备一点朱砂,加在药里,碾沫服用就是了。”
“这还不容易,我一会儿就同管家说去!要多少有多少!”
许杭一面恭敬地递过去,一面抬头,和阮小蝶眼神撞在一起,彼此心照不宣。
都是有算盘的人。
回金燕堂的时候,蝉衣赶忙就来对他说:“当家的,今儿可新鲜,家里来客了!”
来客?金燕堂四年以来,除了段烨霖,没来过别人。
一面疑惑不解,一面走进大厅,就看见袁野笔挺地站在厅堂正中的一副国画前细细地看。
他看得很仔细,以至于许杭走进来,他都没发现。
“我这画经不起细看的。”他出声提醒袁野。
袁野猛地转身,笑:“你回来了?”
许杭有一瞬间的怔愣,因为袁野的口吻,亲昵地像是他的家人一般。
袁野又说:“这画有趣,用的是国画颜料,笔触也是水墨意蕴,可是既不画山水也不画花鸟,只这一片红彤彤的,中间飞出一只燕子,倒像是西方的抽象画。不知道是哪个大师的作品?”
许杭命蝉衣换杯好茶来:“不是什么大师,是我…乱画的。”
袁野惊讶了一下:“是吗?那我可又要对你刮目相看了。”他喝了一口茶,“我刚回国不久,总共只见了你三次,你每次都让我吃一惊。先是在药堂,然后在都督府,现在又是在你府邸里,你真是与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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