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带裴聿往书房走。
他的书房很大,墙上挂的都是裱好的字画收藏,裴聿一进门眼睛就直了,徐涓故意酸里酸气道:“别这样,你看看我好吗?这是我送你的画。”
他引裴聿到书桌前。
是一幅水墨画,一枝寒梅图,画的比较简单,如果说他的书法勉强算得上专业,那国画纯属顺带学一下的业余水平,不值一提。
但他画得很认真,裴聿看见旁边扔了一堆画废的草纸,可见这张成品诞生得并不容易。
徐涓还在画上题了字,写的是:“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这是一首咏梅的名作,古代的诗人们喜欢托物言志,徐涓借了人家的诗来用,暗搓搓想对裴聿表达的却是另一个含义:你在我心里是高洁的白梅,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哦。
他无所谓裴聿懂不懂他的心意,反正他的主要目的是自娱自乐。
不过,不管懂不懂,送梅花准不会出错,裴聿很捧场,看神情的确是喜欢。
“谢谢。”裴聿将这幅画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突然说,“徐总三番两次送我东西,我不知道拿什么回礼,实在是——”
徐涓受不了他这么老干部的说话方式,连忙打断:“没关系,你喜欢就好,客气什么。”
裴聿笑了笑,他很少笑,因此每一个笑容徐涓都能准确捕捉,并将画面录入脑海里反复回放几遍。徐涓正在录呢,裴聿指了指墙上那些:“我可以到处看看么?”
“当然。”徐涓从书桌背后绕出来,走到一个立柜前,拉开柜门,“这里也有,墙上挂不下了,你随意。”
对裴聿来说,徐涓家简直是天堂,堪比小型展馆。
这些字画,有的是徐涓花钱拍的,有的是别人送的,更多是当年跟段西园混那个圈子时,那些知名的老爷子们看他聪明伶俐招人喜欢,赠给他玩的。
因为关系好,前辈们随手写一幅,送就送了,无所谓。但对于进不了这个圈子的人来说,千金难求一字。
说到底他是沾了师父的光。
裴聿看的时候,徐涓就在琢磨这件事,他想,过几天应该去探望一下师父,给老头送点东西。虽然段西园已经不认他这个不肖的弟子了,见面准会骂他。
徐涓叹了口气,自己也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要不还是别去了吧?把老头的心脏病气出来可怎么办?
他正发呆呢,那头裴聿叫他:“徐总,这张字帖是你写的么?我看印章好像是你。”
裴聿站在墙边,回头看他。徐涓起身走过去:“是我的。”
他轻轻一笑,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我自己最满意的作品,十九岁生日那天写的,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巅峰之作,现在已经不行了,写不出这种水平了。”
裴聿点点头:“确实,比你那天晚上在我家写的好,你退步了。”
徐涓:“……”
我自己谦虚两句就算了,您能别这么耿直么?
徐涓简直头大,裴聿却明显是不会交际,有什么说什么,直接道:“可惜了,为什么会退步?你这几年经历了什么?”
“没什么,手懒了呗。”徐涓脱口而出,说完意识到不对,他昨天还在微信上塑造自己知音难觅的忧郁形象呢,这句话太崩人设了,他反应快,腔调一转,给自己打补丁,“有点心灰意冷,不想搞了。”
“为什么?”裴聿不解地看他。
徐涓道:“因为……看见了自己的上限,我不是那块料,我从小什么都学,书法、美术、音乐,把自己包装得像个全才,其实什么都学不精,到最后也只能是附庸风雅的水平,迈不进艺术的境界。”
这个回答是他一贯的说话风格:真假掺半。
他曾经的确有此苦恼,但后来不学了,也就自然而然地不在乎了。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热爱艺术的人,“艺术”在他手里是工具,好比此时此刻,他拿这些东西来骗取裴聿的好感。
所以给自己一句附庸风雅的评价,算他有自知之明。
裴聿却道:“我觉得你很有天分,你年纪轻轻就懂这么多,基本功扎实、书风也好,为什么要妄自菲薄?我不是很懂艺术,但我知道,艺术没那么高不可攀,它一直在生活里,也许你换一个心态就能抓住它。”
徐涓:“……”
不愧是中文老师。
但徐涓不想聊这个话题,心态这玩意说起来简单,实际上最难改变,况且他不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态有什么问题,他的风流潇洒是裴老师这种传统呆瓜理解不了的。
他不和裴聿辩论,否则裴聿一开口讲大道理他就觉得他像一个木头美人,都不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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