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有一张沙发床,裴聿倚在上头睡得正酣。
他两耳塞着耳机,膝盖上滑下一本书,书页半翻,压出了一道折痕,徐涓把折痕抚平,书插回书架里,然后回到沙发前,忍不住低头看裴聿。
裴聿好像瘦了。
其实他们每天在一起,感觉不明显,但从这个角度观察的时候,徐涓想起了他很久以前的样子,他那时的气色比现在好一些。
徐涓没有叫醒他,转身走到书桌前,四下打量了一番。
这是裴聿的书房,谈不上布置风格,因为到处都堆得很满,裴聿不知哪天把学校教职工宿舍那边的书也搬过来了,由于书太多,书架放不下,桌上,椅子上,便都摞满了。
还有徐涓带来的字画,也需要占用一部分空间。
徐涓抬头往墙上看,只见墙上挂着一幅裱好的字帖,他远远一瞧,猜不出裴聿挂的是哪幅,裴聿爱书法,但从没说过特别偏爱哪位大家,似乎很博爱。
但走近一看,徐涓十分意外,挂的竟然是他以前送给裴聿的那幅《兰亭集序》。
徐涓不知道裴聿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他最近没进过书房,因为自从他开始上班,他几乎每天都比裴聿回家晚,晚饭后,裴聿通常要在书房待很久,休息,或是加班,而裴聿在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徐涓从不去给他添乱。
徐涓站在墙边,仔细端详。
坦白说,这幅字写得还行,虽然和他巅峰时期比不了,但当时为了泡裴聿,他下笔时拿出了十二分的认真,超常发挥了。
他的自我评价是“还行”,以裴聿外行的眼光来看,也许裴聿真的觉得他很厉害,否则不至于挂这么高。
很厉害吗?可能吧。
徐涓发现,他好像一直是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人,不管哪方面,都是如此。
如果让他生长在普通家庭里,也许他会是一个学习不错的孩子,长大后找一个不错的工作,月薪几千就很满足,再娶一个不错的姑娘,过完虽有各式酸甜苦辣,但总体很不错的一生。
但他是徐继仁的儿子,是徐周益和徐晴光的弟弟。
他没有艺术天分,走不了他姐姐的路,也没有商业天分,无法成为第二个传奇企业家。
如果他肯像普通家庭出生的孩子一样,现在就去找一个普通的工作,每月按时领薪水,养活自己,好像也并不难。
至少他的学历很高,拿过许多奖,琴棋书画不说样样精通,也都不差,虽然开公司不成功,但好好坏坏地折腾了这么多年,比一般人懂得更多一些,做普通员工绰绰有余,而且他善于社交。
但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人,往往会忍不住跟上面的人比。
生活的痛苦大多来源于不满足,不甘于平庸。
不过,这是俗人的烦恼。
徐涓知道,裴聿从来不会考虑这些事。
世俗的眼光给人分出不同的阶层,有人按出身分,有人按资产分,比如月入过万的人,看不起月薪三四千的,拥有本地户口的人,看不起外地人等,这一类的社会矛盾充斥在日常生活里,却跟裴聿无关。
裴聿生活在象牙塔里,他热衷于研究明史,可以花几年的时间写一本无人问津的书,成果不好,依然热情不减,该干什么继续干,不会因此受影响。
他单纯得有点迂腐,似乎只会走直线,不会变通,但由于那条线清晰分明,他便能一辈子走下去,坚定不移。
他其实很友好,不会拿世俗的眼光看人,因为他自己就不在乎那些东西,自然不认为它有价值,那什么才有价值?也许就是能让自己一条路走到黑的热爱吧。
徐涓没有热爱。
他有时觉得,他就是脑子有病,非要跟自己过不去,非要成为一个不平凡的人,但他自己心里都没有一个不平凡的标准。
所以他就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把自己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他应该跟裴聿学学,少想那些有的没的。
不如傻一点呢,傻人有傻福。
“傻子。”徐涓走回沙发前,轻轻戳了戳裴聿的肩膀。
裴聿的耳机里在放音乐,听不见他的话。但他动手了,裴聿略有察觉,在睡梦中皱了皱眉,没醒。
徐涓弯腰靠近,忽然发现,裴聿似乎有黑眼圈了,他最近也睡不好吗?
徐涓忍不住靠得更近,在裴聿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他们很久没接吻了,更亲密的互动更是没有。
明明在同居,却因为冷战,每天都过得如此清心寡欲,活像两个和尚。
徐涓觉得现在是一个机会。
他不能太老实,老实人注定要吃亏的,他应该趁机对裴聿做点什么,把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冰山融化,精神上交流不了的话,就先肉体交流,总之,气氛热起来之后一切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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