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冬和下午也会坐在电话旁,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默默地说:“孩子啊,你知道爸爸以前,多么多么幸福吗?可是爸爸又不想让你那么幸福,因为,一旦幸福给没收了,那种难过,爸爸永远不想让你去体验。”
孩子听的好认真,一动也不动。
天气特别好的时候,冬和也会出去写生,只要随身带着手机,小心选择去处,不得在人多热闹处贪玩,不能图安静,躲在荒芜之地,他还是被允许四处走走。而且不管走到哪里身上都有个小人儿跟着,好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他也会看到,听到,也会喜欢,也会高兴。这种奇妙的感觉让冬和着实兴奋了一阵子。适当运动,新鲜空气,充足营养,充分休息,愉快心情,是杨凡给他提出的五个“必需”。每天睡觉前,都打电话过来,逐个指标地检查。虽然很罗嗦,可是,冬和觉得怀孕初期的生活还是蛮愉快的。
九月初,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在杨凡的诊所的私人会诊室,杨凡一边小心地给冬和检查身体,一边和他聊天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仪器伸进去,有时候难免碰痛,看着冬和咬牙忍痛到脸色发白,杨凡心里更是难过。本来这些检查是教授来做的。可是,冬和从小对陌生人的碰触非常反感,虽然时常生病,治疗照顾都是靠杨凡和杨牧,从来不假他人之手。现在要脱了裤子,给教授检查,各种冰冷的仪器在身体的私密之处进进出出,让冬和非常不舒服。上次,他竟然坐在诊疗床上大哭不停,说什么也不肯继续做了,弄的教授和杨凡非常为难。为此,杨牧发了很大一通脾气:“那老头子对冬冬上下其手,你还站在旁边看着,不制止?”
“是我大学的教授,德高望重,你怎么说得这么难听?那不是正常的检查吗?”
“冬冬都哭了,你还逼他继续检查啊?你不知道他不喜欢生人碰的吗?那些检查你不能做?你那么多年的医学院白念了你?”
杨凡气极,却也不敢仵逆杨牧,只好和教授商量由他来检查冬和的情况,自然教授是有些不快的。
杨凡把最后一件仪器抽离冬和的身体,然后仔细清理他的下体,给他穿上裤子。冬和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胳膊横过脸,好象睡着,好长时间没说话。杨凡轻轻挪开他的胳膊,流海长了,搭在眼睛上,眼睛却大睁着,很清醒。但是脸色不好,嘴唇苍白。
“冬冬?怎么样?还疼吗?”
冬和摇摇头,转了个身。手又罩上了脸。
“怎么啦呀?今天这么害羞,不让我看你啊?”
冬和蜷起身子,缩成一团,好象只午睡的猫咪,慵懒又害羞。杨凡带些溺爱地揉搓着他的头发,说:“别不好意思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和我说?”
“嗯,”冬和终于开口,“我能不能和你一起住一段时间?”
“噢?为什么呀?你不是就想一个人住吗?”
“都是哥,他一天打七八次电话罗嗦,每通电话最后都讲我得和他住一起,说什么好照顾。他很烦哪!不过,和你住一起,他就没理由再来烦我了。行吗?”
杨凡当然知道自己的大哥,在别人眼里,和在冬和眼里绝对是截然不同的双面人。
“和我住倒是可以,不过,”杨凡有些脸红地说,“我家里还住了一个人。你能习惯吗?”
“啊?”冬冬睁大眼睛,“是谁啊?”
“房客,我租了一个房间给他。”
“呵呵,什么房客啊,嘿嘿,我知道了。我才不做你们的电灯炮呢。”
“没装得自己什么都懂似的。那你不和我住,就得和大哥住了?”
“才不要,再说吧!他总有玩够的一天吧?等他够了,就不会再骚扰我了。”
杨凡知道有些事情不该问,问了也不会有结果,可是,他还是没忍住,拉着冬冬的手,让他坐起来,面对着自己,“冬冬,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还喜欢他啊?”
冬和稍微楞了一下,马上低下眼睛:
“哪有?我倒希望他象过去三年对我不闻不问,那样自在多了。”
他努力笑了一下,那笑容就象是个小小火花,忽闪一下,灭了。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没用自己的精子呢?你不想孩子真的是自己的骨血吗?”
冬和显得非常疲倦,苦笑了一下:
“你们真是亲兄弟,怎么对这个无聊问题这么感兴趣呢?”
他挣来杨凡的双手,复又蜷着身子躺下:
“我累了,你让我在这儿睡一会儿吧!”
杨凡知道,冬和的心里其实并不象表面这么轻松,他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三年,他过得并不好,身体上,感情上都脆弱不堪。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冬和,会在哥哥们的怀里撒娇,耍赖。他的痛苦,都自己藏着。杨凡想着,叹了口气,转身收拾东西,让冬和独自休息。过了一会儿,冬和的呼吸很匀称,杨凡以为他睡着了:“我不想和任何女人生孩子。”午后的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打在冬和深褐色的头发上,平静的面容在柔和的光线里,隐约透露着温润的光泽。嘴唇轻轻开启,他说:“我不想,和别人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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