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蹚这趟浑水?”苟知遇停下吃水果的动作。
贺呈陵没接话,只是沉默。可是苟知遇跟随他数载,知道这就是贺呈陵犹豫的开始,赶忙开口去劝。
“别了吧,我们在这德租界呆的好好的,光是卖商用的船就可以赚得盆满钵满一世潇洒,何必走进那乱世去遭罪,你要是给林深卖船,在别人眼里就等于是站了队,以后要是想下来,可就下不来了。”
不够的。
仅仅是赚得盆满钵满一世潇洒根本不够。
贺呈陵在心里这样想。他向来有强烈的胜负心,也多半是靠着这个才从一个买办走到了现在是位置,可是上海到现在都不算是他的一言堂,这完全不够,他决定从商的那一刻起,就觉得至少要富可敌国才能勉强配得上他的这份野心。
可是这份野心没必要时时刻刻挂在嘴上,比如现在就不用对苟知遇言及,所以他只是回答道:“我会考虑清楚的,这个不着急。”
“那行,”苟知遇觉得他说的话贺呈陵应该是听了的,听没听进去暂且不谈,反正对方最后无论选择什么他都会和他一起承担,他绝对不会让他孤孤单单一个。
“不过我还是想再问一遍,林深真的对你没意思?”
贺呈陵刚想回一句“放屁,当然没意思”,可是他最后却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如果他对我有意思,那就让他有呗,难不成他林深还真能把我拐上他的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君:
(1)开头一段京剧取自《春闺梦》。
(2)贺铸《减字浣溪沙·楼角初销一缕霞》
楼角初销一缕霞。淡黄杨柳暗栖鸦。玉人和月摘梅花。
笑捻粉香归洞户,更垂帘幕护窗纱。东风寒似夜来些。
(3)《番石榴飘香》是马尔克斯同另一个哥伦比亚作家、新闻记者门多萨的谈话录。
第88章 番外:番石榴飘香02┃此后我从未再次体会过那么强烈的感觉,尤其是那种乱了方寸的感觉
『我的感情受到巨大冲击, 甚至今天都不能自已, 因为此后我从未再次体会过那么强烈的感觉, 尤其是那种乱了方寸的感觉。——加西亚-马尔克斯《番石榴飘香》』
林深和贺呈陵的正式见面是在几天后上海商会举办的晚宴上。
白斯桐那天穿着一条鹅黄色的绒面旗袍,披着狐狸毛的披肩,挽着林深在各色人等之间穿梭。
贺呈陵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他穿的随意,西服的扣子都没有扣上,衬衫也是解开的, 与林深那种正经刻板大相径庭。可是却没有人知道, 在戏班的后台,这一位以正经赤诚出名的林将军却念了两句诗, 用以调戏一个男人夸对方风姿如何。
贺呈陵想到这里忽然觉得有趣,这样表里不一的双面人被人揭穿面孔扒下外衣, 肯定别有一番风趣。
“贺老板,”白斯桐跟他打招呼,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林深,是我的好朋友。”
林深今天架着金丝边圆框眼镜, 怎么看怎么像是个斯文书生, 从不舞刀弄枪驰骋沙场,靠着一支笔便能活的亮亮堂堂。
他之前并未当面见过贺呈陵平时的模样,不过是当时一张从上海到天津大沽口的照片充数,他记得那张并不算清晰,是贺呈陵散着和别的男人相比较长的发丝, 靠在咖啡厅的玻璃窗外,大衣和围巾纠缠,礼帽斜斜挂着,眉头微皱,手中夹着一只雪茄,生出淡淡的烟。
又桀骜又美丽,是军人最想要征服的那一类人,以至于林深到现在仍将这张照片收在钱夹里面。
而今天一见,这种桀骜与美丽都更加明显且动人,完全是那张照片所不能复刻的惊艳。这种惊艳从他的眉间发梢滑出来,一直滑到他的心里去。
他伸出手来,对着贺呈陵露出得体的笑容,温驯又礼貌,“久仰大名,贺老板,鄙人林深。”
贺呈陵点头,扬起的眉眼已然带上了一种嚣张昂扬的恶意。这种恶意渲染着他的面孔,使得面容阴郁又锐利,像是雨夜中的刀锋。
“林先生这语气姿态,可不像是对待久仰之人。”
白斯桐知道贺呈陵脾气怪,可是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给面子,林深伸手贺呈陵只点头,语气还偏生这般尖刻,实在是有些过了。
她刚准备开口,就被林深截了话,对方笑意依旧温和,“就是因为久仰,所以才不知如何开口,心里一片空白,便只能用客套来掩饰这份尴尬与狂喜了。”
贺呈陵觉得这家伙真是绝了,他实在是无法理解有一个人可以既稳妥又轻佻,他甚至觉得对方每一个眼神都在调情,虽然这一切在外看来都是正人君子模样。
林深继续道:“或许我们可以单独聊一会儿,你觉得呢,贺先生?”他到此刻仍然没有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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