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去厨房下饺子了,周少川赶紧起身走到餐桌旁,他想找个话题,分散一下向荣的思路,好让他别老沉浸在老爸的事里,可还没等开口,就被窗户一声烟花炸裂的声音给打断了。
向荣扭脸看了一会,今年的烟花同往年没什么分别,还是那几种老样式,放的人腻不腻他不知道,反正他已然看腻了,随即,他忽然想起老爸出事的那一晚,周少川拿着一支冷烟花坐在楼下的长椅上许愿,那会他说要带自己去个什么地方,当时没太留意,现在再想,向荣感觉周少川好像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于是他转过头:“对了,那天你……”
一句尚未说完,厨房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可别是老太太再摔了,向荣现在已经快把他们这帮中老年人当花瓶一样看待了,没等周少川反应过来,他早就一个箭步窜到了厨房,见只是碗瓢盆掉了一地,老太太人没事,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这一打岔,话题也就混过去了,直到吃完饭,俩人一起送曾老太回到家,往回走的路上,向荣也没再旧话重提。
年三十晚上,院里散步遛弯的人明显少了,但偶尔也还是有人从外头放炮归来,瞧见向荣,基本都会停下脚步,寒暄两句,等到无人上前打扰了,周少川才问道:“刚才曾阿姨说得罪过你们家,是为什么事啊?”
向荣笑着咳了一声:“好久以前的事了,那会儿我还小,好像是我妈去了不到两年吧,曾阿姨有个远房亲戚来北京,那人也刚死了老公,她就想介绍给我爸,向工这人吧,一向最烦人给他张罗续弦,当时就拉脸,有点不太高兴了。”
笑叹过一口气,他又说:“都是陈芝麻乱谷子了,向工心眼没那么小,早就忘了,后来也照样跟曾阿姨打招呼说话,还经常让我把旧报纸、杂志收拾了给她送过去。”
“所以你爸也挺不容易的,”周少川感慨地说,“一般男的很少能坚守得住,他跟你妈妈感情肯定特别好,再有就是为了你跟向欣吧,一个人照顾你俩,那话怎么说的——又当爹来又当妈?”
“哪啊,向工其实也浪着呢,”向荣笑了笑,“那会儿一有人给他张罗媳妇,他就跟人说不着急,他肯定找,但是要慢慢挑,等回头他要跟我一起办婚礼,老子儿子一块结婚,那才叫拉风热闹,不过后来……”
后来就不再说这话了,因为儿子注定这辈子都结不成婚。
向荣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了,周少川没明白什么意思,当即追问:“后来怎么了?”
向荣摇了摇头,没再说话,其实老爸为了他跟向欣一直单着这事,他从前也琢磨过,只是那会没太当回事,现在人没了,想起来反倒格外有种揪心感。他眼眸低垂着,神情略微有点黯然,从周少川的角度看过去,只觉得他长长的睫毛一闪,底下好似覆盖有一层可疑的亮光。
与此同时,余光却瞥见从身后驰过来一辆电动小摩托,无声无息,直奔向荣的方向而来,周少川下意识扽了一把向荣,左手跟着一护一揽,就势把人半拥半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向荣正在想事,没留心被他这么一拽,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贴在了他胸膛上,再一抬头,鼻尖倏地一下碰到了周少川的嘴唇。
这一碰之下,两个人顿时都怔住了,周少川只觉得那鼻尖凉凉的,弄得他嘴唇起了一阵麻梭梭的感觉,而向荣也并没有动,只是眼神有点茫然地看着周少川。
过了片刻,还是向荣往后退了一步,他没用多少力气,自然也就没能挣脱周少川的束缚,抬起一只手,向荣掩饰尴尬似的摸了下鼻翼:“哎,松开吧,车早过去了,你那毛病真是治好了,跟人怎么接触都行,就是这姿势,让人看见容易引起误会。”
那就误会好了,随他们怎么误会,周少川满不在乎地想,可又分明能看出向荣并不在状态,且有想抽离而出的意思,周少川心里一急,便想脱口而出“再让我抱会儿”,可惜话还在舌尖上打滚,耳朵里却听见斜前方有人叫了一声向荣。
叫人的正是厂里的会计徐主任,她刚跟家人吃完饭,陪着老伴小孙子出来放挂鞭,热络地走上前嘘寒问暖了一番,临走前,她拉着向荣的胳膊,又亲切地说:“你爸怎么说也是因为出公差,厂里领导研究过了,把抚恤金又增加了点,虽然不多,但也是个意思,等过了十五,你记得上我那领去啊。”
向荣应了一声,跟她客气地道了别,转个身,他呼出一口气,冲等在一旁的周少川耸了耸肩:“八万块钱吧,一个人……就当聊胜于无了,别说向工以前就挺爱攒钱的,结果现在人在天堂,钱在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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