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孙老师见他们还在找东西,便问:“怎么了?什么要紧东西现在找呢?”
年长一些的人,做事情总是喜欢万事俱备,看他们小年轻到这会儿还在找东西,他又知道叶思栩一向谨慎,便对小智道:“小智你也真是的,是你东西掉了吧?”
叶思栩弯着腰在另一桌化妆台下面看看,口中道:“是我的纱布眼罩没了,没事,孙老师,我们找找应该在这里的。”
“这怎么能丢啊?”孙老师摇摇头,说着也赶紧转过去门边看看。
两位女演员都在化妆,陈若凡开腔道:“哎哟,我怎么感觉这戏每次一演,总要出问题,是吧阿叶?”
虽然这话也没错,但叶思栩听着不太舒服。
他想,我可能对陈若凡有偏见。于是不咸不淡地应一声。
坐在她身边的梅老师趁着口红没弄,赶紧喝口水,施施然道:“这都是小事情,找到就好了。没多大关系。”
虽然孙老师说了一句自己,但小智也没往心里去,的确是他临时失误,但看孙老师去寻到门边去,他还是道:“孙老师,肯定不在那儿的。我刚拿出来放在桌上了,要么是掉地上,要么……”
小智话没说完,孙老师就在门背后的角落看到白色的纱布,一弯腰捡起来:“你别说,就在这里。”
“啊?”小智意外地看过去,“真见鬼了,怎么好端端跑那里去。”他飞快接过,纱布有点脏了,估计是门背后有灰尘,他掸了掸,对着叶思栩道,“阿叶,你将就吧,下次我整个备份的,就好了。”说着就让他坐下。
这头导演助理来催他们上台。
叶思栩头上绑好纱布,他是由孙老师带着进场的,每次都是孙老师亲自送到“辰辰”所在的房间。
十分钟后,剧院灯光暗灭,全场鸦雀无声。
演员们在幕布后面轻声完成就位工作,叶思栩呆在这熟悉的“卧室”里,脑袋放空,心里回旋这一个声音:我是辰辰,今年高三,我的同学们都已经在准备高考,而我却在一场车祸中不幸失明……
厚重的、深红的长帷幕徐徐拉开,《失明》再度上演。
“家不像个家,人不像是个人,活着……也不像是活着,我们为了什么?”
“妈妈”坐在客厅沙发中,靠着“爸爸”无奈地哭诉,“你要养着他在家里,可是我们母女俩?过得什么日子?我这一生还长呢。”
“辰辰”在自己的房门背后听到这话,一下子跪在了门边,膝盖着地时“噗通”一声。
舞台效果强烈,观众为之一振。
可是谁也不知道,叶思栩在这个瞬间疼得冷汗直流。
他的小腿靠近膝盖的部分,竟然扎了钉子!
那钉子是活生生嵌进了他的肉里,甚至靠近了小腿骨。
疼痛在某一个刹那间叫他神经麻痹,太阳穴的冷汗立刻湿透了纱布,他一只手挂在门把手上,差点将这一扇“道具门”给拽倒。
脑子里有一根弦死死绷在那里,叶思栩对自己说——我不可以出错的,不能毁了整一戏,更不能毁了观众对清光剧场这个招牌的期待。
他撑着门把手,按照戏里的剧情,完全没事似的站起来,但钻心的疼仍然叫他打了一个趔趄。
台下,程一诺在方亦南耳边轻声道:“思栩处理细节倒是真的还可以。越鸣应当是花了时间的。”
方亦南握紧他的手,皱眉看着舞台,点头,表示赞同。
再眼尖的人,都只是以为“辰辰”在舞台上跪得太久起身时腿麻时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动作而已,都没有想到叶思栩是如何咬牙切齿地强忍着疼痛,又是如何小腿带着那一枚钉子在舞台上行走的。
叶思栩能感觉到小腿上的血再往下流,甚至已经慢慢流到袜子里。
“妈妈”进来同“辰辰”对戏时,梅老师距离他这么近,立刻看到了他脸色不对劲。
那种压抑强忍的疼痛,五米远的观众是看不到的,但她太清楚了——这显然不正常,已经完全超过“辰辰”这个原本就病态的角色需要了。
等到陈若凡饰演的“姐姐”与“辰辰”发生争执,叶思栩的动作幅度又大,一会儿站一会儿坐,已经疼得都不知道是剧情需要还是本能地声音发颤。
叶思栩的疼痛和“辰辰”的疼痛,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在现实与戏剧中互相交织,仿佛两条河流在此刻汇聚在一起。
叶思栩和“辰辰”瞬间成为了一个人。
台下一溜儿剧院的老师导演看到这里,都对这平日里羞涩内向的小演员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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