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过去,我可以回家休养了,因为耳朵出了问题,钢琴不用再练了,母亲告诉我这个消息时,她的表情活像死了至亲,我以为我也会很沮丧,毕竟那是我从四岁起就雷打不动每天都要接触的东西,但我没有,我松了口气。可能就是从那时起,他们认为我已经不可救药了吧。”
回到学校后,老师调动了很多同学和他形成互助小组,帮他补习失去的课业,钟嘉北就是其中之一,但少年人没有多少长性,互助小组的成员从一开始的八个逐渐变成只有他和钟嘉北两个,他和后者的友情也是那时疯狂滋长的。
他一直都清楚,那个意外,那个午后暴雨将至的篮球场,是谁发泄般砸来的篮球。
他也一直都记得,在失去意识前,对方张皇无措被吓到失声的表情。
在只剩两人的互助学习中,嘉北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连过马路都要护在他左侧,只因为自己说过,左耳失聪后会有些怕过马路,因为总感觉听不到来自左后方的响动。
所以即使他们两家的方向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嘉北也依旧雷打不动的将他送上车。
嘉北以为他不知道,所以抱着忏悔的心情赎罪般的对他好,而他也佯作不知的享受这些好。
他确定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了,他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李赫南了。
他也是从嘉北那里才知道,原来大多数像他这么大的孩子课余之外都在做些什么,没有堆积如山的练习册,也没有无穷无尽的考级,比赛,提高班,他们可以慢悠悠的遛达回家,在路上悠闲的拉开一听冰可乐,顺路拐进一家台球厅,只要回去能赶上晚饭就行了,破天荒的,李赫南第一次在台球厅的小吧台写作业,破天荒的,他第一次觉得脱离轨道的人生也挺好。
这些,他都没有告诉黎嘉庚。
有些事只适合埋起来,埋在回忆深处的腐朽尘泥中,但只怕翻搅回忆时,有些不该袒露的根须也跃跃欲试的随之冒头。
黎嘉庚从后方将他抱住,一只手依然紧握着他的手,另一手自肋下穿过,拥住他的胸膛,这个姿势,既是依靠,也是拥抱。
“听得我心里很难受,但说出来好像能舒服一些。”
李赫南把烟放下,按住他放在自己胸口的手:“我早就没事了,已经逃出来了。”
“所以,你弟弟他……”现在想起李朔南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了,那竭力挺直的背,担负了多少不该属于这个年龄的期许?
李赫南苦笑着叹了口气:“我们一直不亲厚,他大概是讨厌我的,我是他的模板。”
“也许不是那样,虽然我只见到他一小会,但提到你时,他给我的感觉,绝不是厌恶,而是……”黎嘉庚掂量着用词,选了一个自认为最贴切的:“欣羡。他很羡慕你,也很了解你,他一眼就看出我和你不是普通朋友,他说你绝不会容许普通朋友改动你的屋子。”
“是吗。”
李赫南松开手,重新拿起放在窗台的烟,“可惜我帮不到他。”
“周日你会去吧?”
“去,但不会留下吃饭,说好了吃你准备的大餐呢。”
黎嘉庚忙道:“别啊,大王还是雨露均占为好!”
李赫南喷出一口白雾,模糊的笑:“你不懂,我家那气氛不适合吃饭,会消化不良。”
黎嘉庚嘀咕:“本来你弟弟就怀疑咱俩关系了,这下可好,肯定以为我跟你吹啥枕边风了。”
“管他呢。”
第79章
不知是不是被李赫南的那番话影响了, 黎嘉庚梦到了自己小时候,其实也没多小,大概是高考前吧,那时他刚捡到小灰灰, 一只还没长出羽毛的小灰喜鹊, 那是他第一次照顾小动物。
梦里小灰灰已经和他很熟了, 甚至把他当妈妈了, 在家里,他去哪, 小灰灰就要跟到哪, 一会不见就要喳喳叫着寻找。
梦里小灰灰站在自己从隔壁老太太院里偷来的草编鸡窝上, 窝里积了两坨鸟屎,彼时黎嘉庚正在背书,刚背到“学而不思则罔, 思而不学则殆。”小灰灰那边就“喳喳”接一句, 再背下一句“默而识之,学而不厌……”小灰灰那边又“喳喳”接一句, 这还被什么书啊?黎嘉庚把本一扣, 背着手来到鸟窝前:“都说几遍了, 我学习时不许叫。哎呀, 又在窝里拉粑粑,不长记性。”
他作势去弹鸟额头, 手伸出的刹那像被电打了。
巨大的恐惧感笼罩着他,他下意识向侧边望去, 家里走廊黑洞洞, 明明没有人站在那里。
为什么要怕?
自己在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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