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顾春来拉着行李箱,走出宿舍楼,闷了一天的雨突然飞流直下。风没了声音,残叶没了声音,砂石尘土也都安静地贴着地面,整个世界只有雨声暴裂,冲刷着顾春来的身体,湿透他的衣衫,包裹住他的心。
他漫无目的地向前走,每走一步,心里那棵坠着花苞的藤蔓就会顺着通天塔往上爬一点。走了很远,那根藤蔓冲破云层,蔓入星河,生出一枝盛开的玫瑰,不受他的控制,随着泪冲破身体。可他不是小王子,也不是狐狸,他只是宇宙中一颗飘荡无依的尘埃,连落在B612星球上的愿望都太奢侈。他的眼泪也只能融入雨中,无人知晓。
顾春来明白,从那一刻起,他必须习惯没有肖若飞的人生,习惯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习惯他独自走向他的理想之路、走向他未来。
他必须明白,在肖若飞的未来里,他只是一个被人提起后犹豫许久才有印象的名字。
仅此而已。
他走了太久,走到雨停风歇,云散月明。破旧的行李箱刮到地面,声音像刀刃一下下割在他胸口,刮得他生疼,只能坐在街边休息,看星星。不一会儿,星星也不见了,天空尽头烧起万丈霞光。
再亮的星星白天也不见光茫。而自己生命中唯一一段彩色的梦也走过了黑暗,走向天明。
梦醒时分,即便贪恋,手中也只剩残影。
他知道自己彻底失去了肖若飞。
他终于可以毫无顾忌、毫不迟疑地讲出那句肖若飞没给他机会讲的话——
“是你。”
第25章 小肖老师
随着拍摄的深入,故事渐渐从前半段的嬉笑怒骂,进入到后半段感情至深。原本分散的两条线开始收拢,前期各自为营的人物也有了更多交集。
顾春来差不多摸透了导演的诉求,还有几位主要演员的表演风格,镜头前表现得越发游刃有余。故事前半段感情波动不甚明显、更偏向剧情推进和女性角色间润滑油的周小茶,被他演出了相当亮眼的高光时刻。
可就算他再自信,演某些完全没经历过的东西,也会没底。
比如难以自禁的激情戏。
之前余千帆提过一嘴肖若飞改剧本的事,顾春来很难当它不存在。
后来再读剧本,他发现,果然有好几处特地标明“周小茶穿跨栏背心”。这些镜头穿不穿衣服,都不影响最终效果,但只有刘美杰来到清河镇与周小茶重逢的戏,余千帆跟他讲,原本为了表现女方的情感释放,在亲热时刘美杰撕破了周小茶的旧衣服,露出半边脊背。
顾春来想了半天,总觉得这里该露,露有露的道理。加上撕破衣服的细节,人物之间的关系更有张力,性格更为饱和,甚至可以说,这为后面两个角色的发展做出铺垫,行为更加顺畅。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状况,破坏了作品的流畅度和美感。
思来想去,拍摄前一天,趁休息时,顾春来跟方裘导演和摄影龚清柚老师提了自己的想法。方导听后挺吃惊,问他好几遍确不确定,因为肖若飞之前反复强调过,顾春来无论如何不能露肉,不能脱。
事到如今再掩饰也没意义。他简单说明自己身体状况,然后撩开衣服,给二人看了眼后背的疤。没有惊讶,没有同情的言语,二人只看了一眼,方导就拍拍他,让他放下衣服。
“怪冷的,别冻着了。”方裘说。
顾春来放下毛衫,将衣摆别进裤子里,转过身,低着头,不太敢看对面两个人。
“小顾,别担心,我觉得你说得对,我们就按原来的剧本拍。改好了我让橙子给你送过去。”方裘的声音如春风细雨,顿时令顾春来不再紧张,“我跟龚老师商量了一下,他会试着找个好角度,让你尽量少露背。”
顾春来点头,深深鞠了一躬。
“不过,以防万一,你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尽量把左半边的疤盖住。”
别人这样配合自己,顾春来想,不能不知足。
翌日,顾春来有三场戏。解决掉上午的镜头后,他吃好饭,便回到房车中准备。后背面积大,遮起来花时间,张一橙干脆找张按摩床,让顾春来脱了衣服趴在上面,舒服,可以睡,还方便化妆师工作,就算他怎么做鬼脸,顾春来也看不到。
诚如张一橙所说,按摩床待着确实舒服,脸卡在洞里,视野只有方寸大小,盯一会儿,顾春来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
就在这时,车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张一橙打开门,发现外面站着苗平平,手捧一个塑料圆盒子,神色忐忑不安。他侧过身,挡住顾春来,请苗平平上了车。
谁知道,她刚一进门,直接连讲好几个“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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