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底最阴暗的部分如同一颗永远都在生成孢子的真菌,平日被意志紧紧封闭,却能在特殊时候让意志破开一条缝隙,使人们短暂地忘却痛苦,也忘却世俗的道德。
陈荣秋有一瞬间迷失在那条意志的缝隙前,但很快清醒过来,在心里嘲笑自己一直视而不见的卑劣。
他自作自受在从不愿让那片空洞自行愈合,却卑劣地因为已逝之人满心酸涩。
到家之后给师兄发了消息过去,师兄昨晚通了个宵,向他放出那个消息之后就挂了电话要去睡觉,担心陈荣秋路上开车走神,还嘱咐他到了之后说一声。
陈荣秋抽空再度感叹了一下,有他师兄这样细心的人看着陈悦然,保准出不了错。
家里人都等着他。陈荣秋回房放了行李,出来的时候听见老爷子和陈父说话。
老爷子说:“不碍事,这是他自己家,还有人能说什么。”
陈荣秋走过去,接过湿毛巾擦了擦手,笑着问他爷爷:“说什么呢?”
“说你去梧阳那边住的事。”老爷子说,“问问你的意见。”
梧阳是个地方,陈荣秋在那里有一处房产,离他调京后工作的机关不远。他原本计划回京之后就住到那边去,这也是陈父的建议,毕竟他年纪轻升得快,不到几年就回调,住在哪里都很打眼。
再来他也有三十了,读书或者外派的时候回家住几天完全没问题,但长年累月要住下去,做什么事都不太方便。
陈荣秋在调令下来之后就跟老爷子提了一嘴,当时老人没说什么,没想到如今却改了主意。
陈父说:“爷爷的意思是让你住在这里。”
陈荣秋和他父亲对视了一眼,回过头笑道:“那不去梧阳了,我在这里陪您。”
老爷子很高兴,又有陈荣秋坐在他身边喂他,饭都多吃了几口。
离开江城时需要带回来的东西,陈荣秋都收拾了一下寄到梧阳那边,如今确定要在老爷子这里住下,他就抽了个空去梧阳拿了些必要的东西,整顿好后,回京后工作生活的节奏就已经稳定下来。
他上任之后事情不算太多,但绝对算不上少,有时也需要往外跑。七月初陈荣秋带人往临省走了一趟,回来之后,时节就已经进入盛夏。
天气炎热,老爷子近来胃口不太好,人也有些打不起精神,时时都要瞌睡。陈荣秋让厨房做了些开胃又爽口的菜,自己又陪在老爷子身边,还是能让老爷子多吃一些。
他于是推了一些不必要的酒局饭局,尽量能早些回家。实在走不开时也要往回打个电话,问问老爷子的情况。
这一天他提前下了班去机场接师兄,在路上照例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陈巍。陈荣秋听见声音还愣了一愣,随后就笑说:“哥你在的话我就不嗦了。”
陈巍“嗯”了一声,说:“喝酒了就给老刘打个电话,自己注意。”
陈巍这段时间去老爷子那里也比较勤,知道陈荣秋今天是去做什么,也有很大程度是因为陈荣秋不在家,他干脆往老爷子那里去一趟看看。
陈荣秋应了,有陈巍在,关于老爷子的事情也不必重复,他没什么要说的,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凌晨四点,N城。
陈悦然带着一身酒气,睡眼惺忪地在口袋里翻了半天钥匙,又对了半天锁孔,才打开房门踉跄两步,进屋把自己摔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
六小时后,他烦躁地拧着眉头睁开眼睛,没去管地上还在震动的手机,径直走到门边一把拉开了门。
外面站着个身材健硕的白人,陈悦然清醒了一些,问什么事。
对方说是他订购的显示器音箱之类的东西到了,希望他签字确认一下。
陈悦然往他身后看了看,问东西在哪。
对方表示东西现在就在楼下的车里,陈悦然可以随他下去确认。
正说话间,不远处的楼梯上下来一个人,陈悦然头抽着疼,正烦躁着,抬眼混不在意地往那边瞟了一眼,语气不太好说等会儿,回身进去抄起手机往口袋里一塞,把门随手一带就跟人下了楼。
确认无误,陈悦然就站在车边看两个人往下搬他的东西,正打算拿出手机看看,侧前方就站了个人。
他下意识抬起头看过去,就见这人眼神似乎有细微的变化,随后浮现出一丝温文的笑容,问他:“Y大的学生?”
用的是中文。
陈悦然点点头,辨认出来这是刚才楼梯上见过的人,就随口道:“原来是国人,请问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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