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路边找了个刚倒下的枯木坐下来,头顶不时有松鼠在树枝间攀爬跳跃。远处的猴叫声此起彼伏。每次后面有什么风吹草动,童哲都不免往后看,生怕又遭到不明动物的攻击。
“夏冉江,过几天跟我一起回去吧。你一直待在家也不是个事。我爸要是伤害了你,我替他道歉。不过怎么做也完全取决于我们自己。只要你在,我觉得就没什么顾虑了,咱俩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
“再说吧。”
夏冉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双手放在身下的枯木上,轻轻摩挲。
在夏冉江心里,童哲的一切他都舍不得。心中的情愫如同黑暗中向阳而生的幼苗,不知不觉中已开枝散叶,遮天蔽日。那场对话如同飓风来袭,过境之处寸草不生。就像此刻指尖触及的木头,纵然茁壮数载,最后还是枯萎倒地。可是自己却意识不到,即便茎干断裂,树根依然牢牢扎入地下,绵延不尽。只待春暖花开时,一抹抹新绿依然会破土而出,继续向阳而生。
“哎哎,来了来了!”
童哲突然站起来,拍了拍夏冉江肩膀。
“哟,咱们运气不错,手机找着了。”
老杨远远地冲童哲招招手,手里还攥着手机,屏幕在阳光下闪着光。
“多谢你了啊,老杨。”童哲迎上去,接过手机。
“手机没电了,你充充电应该还能用。”老杨似乎刚刮过胡子,面部轮廓清晰了不少。“哎,这是你要找的朋友啊?”
“是啊,夏冉江。”
“倒是面生。”
“我一直都在外地上学,可能见得少。”
“姓夏……你爸叫什么?”
“夏承禄。”
“啊?”
老杨有些惊愕,慢慢低头像是在沉思着什么,不过脸上立马又挂着微笑。
“赶紧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那瞬间的表情变化没能逃脱夏冉江的眼睛。突然间,那张青灰色的面庞似乎激发了脑中残留的记忆,只是一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回到家,夏冉江越想越觉得奇怪。正准备关上大门,门被挡住了。
“夏冉江。”
夏冉江心里一惊,赶紧打开门。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易霁虹。
“你又来干什么。”
夏冉江本想把易霁虹拒之门外,可是手却不争气地把住门,把易霁虹让了进来。
“我想跟你谈谈,十分钟,谈完后我就走。”
“进来吧。”
易霁虹有些喜出望外,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院子。
“这么多年了,这里还是一样,什么都没变。”
易霁虹被墙角的梅花吸引——同样的地方,之前是易霁虹亲手种下的两棵栀子花。只是时过境迁,栀子花换成了梅花。
“说吧,什么事。”
夏冉江表情冷漠,给易霁虹搬了张椅子,自己坐在两米开外。
“我奶奶出去散步了,家里没其他人。”
“小冉,能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妈的确很放心。你应该听严如说过,妈这几年经营着几家律师事务所,还有一些投资,我想……”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
夏冉江不经意间看到墙壁斜上方挂着的父亲的遗像,心里不免掀起波澜。
“好,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易霁虹顺着夏冉江的视线望过去,也看到了自己丈夫的遗像,不禁愕然,悲从中来。
“我想把你接到美国去。”易霁虹微微低下的头慢慢抬起。“在那里你可以最大程度发挥你自己的优势,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妈知道,你这些年受了不少苦。”
“不用,我现在已经很好了。你走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儿子,你要知道,这个世界能够给你的远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也许你会觉得从这个村子走出去,上了大学,一切都会越来越好。可是你起早贪黑,努力那么多年不过刚刚到达一些人的起点而已。妈这一辈子就懂了这么个道理。当初为什么走,就是不想在自己的圈子里限制自己。”
“所以你就为了自己的前途抛弃我,抛弃我爸?”夏冉江重重捶在桌子上,声嘶力竭。
“儿子,妈知道,妈对不起你。这么多年,妈无时无刻不活在自责中。这么多年,妈到处漂泊,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再见到你时不是一个连自己都无法周全的废物,而是一个有能力照顾好自己儿子,能让自己儿子感到骄傲的母亲。”
“骄傲?你太高估自己了。我以你为耻。”夏冉江抹了抹眼角。“你话说完可以走了。以后别来了。你不属于这里,你属于你的上流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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