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瞿庭刚要开口,他又说:“坐下说,刚下飞机,累不累?”
霍瞿庭没坐,也不跟他绕圈子,直说道:“小荷的事,我不同意。”
霍芳年道:“我没有征求你的意见。”
“您无权不征求我的意见。”霍瞿庭神情还算平静,但盛怒之下视线如炬,声线平稳但极其有力,“从他回到霍家,一直照顾他的人就是……”
“他的监护人是我。”霍芳年道,“所以决定他是否进行脏器捐献的人,就也是我。”
“辛或与根本不需要肾移植,他那点病,隔几个月做次透析就能再活二十年,况且,退一万步说,辛家家大人多,我不相信再找不出一个配得上型的人。”
霍芳年道:“有配得上的当然是做移植最好,辛家也有人配得上型,但你知道辛荷怎么来的,他的匹配度高得离谱,人越有钱越惜命,你设身处地地想想,你看过一个跟你这么配的肾,还想要别人的吗?”
“他算什么东西?!小荷的命比他高贵一百倍,我告诉你,你也大可以告诉他,再打这种肮脏的心思,我不介意让他立刻体会挖肾挖肺的感觉!”
“霍瞿庭,你不要发疯!什么东西,我才要问你,辛荷算什么东西?乱伦生下来的怪物,霍家养他到现在,已经仁至义尽!还有你!不要以为自己养了他几年,玩了点过家家的游戏,你们就是亲兄弟!”
霍瞿庭迈近一步:“辛荷是普通的供体吗?!他还没成年,身体发育又比同龄人慢,他那个病,您也不是不清楚,到底是我疯了,还是您和辛家的人罔顾人命!辛或与就算是皇帝,也不至于让另一个人拼着性命只为了摘一颗他没那么需要的肾!”
霍芳年突然不说话了,胶着的空气陡然平静,他目光平静地看着霍瞿庭,很长时间,霍瞿庭渐渐不敢相信他的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样。”霍芳年说,“辛荷死了最好。”
“我知道你知道一些,信达和宏生都出了点问题。所以到时辛或与拿了肾、死人帮咱们顶了罪,他跟我搅到一根绳上,剩下的我让他帮着擦擦屁股,他也非得情愿。”
不愿但也清醒地,霍瞿庭陡然间认识到,不清楚辛或与知不知道,但原来从霍芳年开始做这个决定的时候,辛荷在他心中,就已经是一个死人。
在霍芳年的眼里,辛荷从来都是一个完美的傀儡,七岁那年把他留在霍家,就留住了辛夷的财产。
不闻不问地等他长到十七岁,恰好碰上这个可以做个商业犯罪的替罪羊的机会,还顺带大方地从他肚腹里剖出一颗肾脏,当作送给辛家的顺水人情。
从头到尾,霍芳年都没有要跟霍瞿庭讨论辛荷手术的可行性。
因为他本就没有要辛荷活着。
而可以让辛荷死在手术台上的办法简直也太多太多了。
霍芳年看着霍瞿庭像是有些愣怔的表情,突然发自内心地慈爱地笑了笑:“我总是忙,你爸爸又走得早,你妈还不成器,没什么人有时间照管你,但给你请的教师、上的学校,一直以来都是最优秀最好的,你在爷爷的庇护下才不受风雨地长到今年二十六还那么小孩子气,做事不过脑子,只凭一点意气做主,照这样下去,以后怎么办?”
“这么多年,我把他留在家里是为了什么,你是知道的。我也清楚,你本性里有些从你妈那来的不值钱的心软,有些话我原本不必要跟你说的那么清楚,就像今天,我大可以劝你说辛荷只是做个移植手术。”
“但是瞿庭,你以后是要接管芳年财团的人,我问你,你最近在伦敦的事情不止学校的毕业论文吧?这几天撒开手,谈好的风投撤走,可以说过去三年做的努力就都功亏一篑,我本有百种方法阻止你回来,更有办法让你从始至终都得不到一点口风,但我就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个能成事的人。”
“结论是不是。你太让我失望了。可我只有你一个孙子,所以以前的天真就不再去管,我只希望你从今天开始,把它当成个分水岭……你也该长大了,信达和宏生的问题一天不解决,到时它们交到你手里,也是一颗定时炸弹,说会让你粉身碎骨都不算过分。”
两人一坐一站很长时间,霍瞿庭纹丝未动,也没再开口。
良久,霍芳年起身,亲自去给他倒了杯茶,茶色新鲜,是最近的大红袍,他端到霍瞿庭面前,袅袅香气扑鼻:“听明白了吗?”
霍瞿庭接过那杯烫手的清香茶水,小臂连同手腕都在发抖,茶杯磕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霍芳年和煦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很久,霍瞿庭说:“听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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