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奕微微颔首:“鲜肉灌汤的,我妈嫌腻。”
“谢谢。”寻聿明夹起一只咬了一口,生煎包里的汤滋出来,斑斑点点滴在餐盘上。他默默瘪起嘴巴,咕哝道:“好烫……”
“你下午有事儿吗?”桌上一共两张餐巾纸,都被汤汁沾染了,淡黄色的油点洇开一团团污渍,像两枝交颈缠绵的花。
庄奕收回视线,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帕,递过去。
寻聿明愣了愣,接过手帕擦擦嘴,说:“我下午歇半天。你有什么事?”
“我倒是没什么事。”庄奕半坐半倚在沙发上,一条胳膊搭着靠背,说:“是你的事——你入职的心理评估还没做,已经两个月了。”
“心理评估?”喉头滑下一口鸡肉粥,寻聿明回想起当初入职时医院发的那本小册子,似乎是需要做一个心理状况评估。
因为之前医院发生过一起医疗纠纷,患者请的律师以主刀医生心理状态不稳定导致手术失误为由,向医院索要了一笔巨额赔偿。自此以后,医院为规避法律风险,要求主刀医生每隔一段时间做一次心理评估,无非是走个过场罢了。
庄奕看一眼腕表,“下午两点到四点半我有时间。”食指与中指关节在桌面上扣了两下,道:“先走了。”边说边站起身。
“我不会放弃经费的!”寻聿明抬起头,微笑说:“我可没这么轻易认输。”
庄奕笑笑,没说什么,背影渐渐消失在落地窗外。寻聿明吃完生煎,盯着路上的车水马龙,默默坐了一会儿,拿上剩下的两根胖油条回了医院。
陈院长刚从会议室出来,看见他手里的油条,顺嘴咬了一口,“嗯,还挺酥。”
寻聿明把整根都给他,问道:“您跟他们谈得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儿了。”老陈三两口就吞下了两根油条,又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牛奶,问寻聿明:“喝吗?”
“不用了。”寻聿明摆摆手。“你自己喝吧。”
老陈插上吸管,一边“咕噜咕噜”地喝,一边说:“这几个人都是你给开刀的那个老太太的孩子,他们家老头儿死了好多年了,老太太几年前做了一回手术,结果病没治好还瘫了。”
“他们嫌一年到头伺候她太累,又惦记着老头儿留下来的两套房子,所以想让你赶紧给老太太开刀。要是开好了,以后省心了;要是开不好,他们正好没了累赘,还能分分遗产,运气好的话再拿咱们一笔赔偿金。谁知道你压根儿不给开刀,他们不就急了嘛。”
“不是我不给开刀。”寻聿明深吸一口气,组织一下语言,继续说:“您看过她片子吗?她的脊柱瘤有胳膊那么粗。这么大的病灶取出来的几率就……几乎为零,而且她年纪那么大了,我……”
“行了我知道,你不用管了。”老陈咬着吸管“哧哧”吸了几下,摇摇空盒子,道:“我跟他们都谈好了。开不了就是开不了,你别太有压力,该干嘛干嘛。”
寻聿明“嗯”了一声,走出两步,又回头问:“对了院长,庄奕——医生刚才跟我说,让我去做心理评估。这事儿您知道么?”
“啊,我知道。”老陈将空盒子丢进墙角的垃圾桶,过来说:“咱们医院以前碰上过这种事儿,这些主刀大夫工作忙、压力大,去跟他聊聊没坏处。”
“他也是医院的大夫?”寻聿明的语气明显透着疑惑,“心理门诊不是还没办呢,而且这种心理咨询医院一般不提供吧?”
老陈跟他走到电梯门口,按下上行键,说:“现在国内医院几乎没有正儿八经的心理咨询,只有精神科,给病人开开药还行,想咨询还得找机构。咱们院以前跟小庄有合作,不是从属关系。”
“他头先跟我说要筹备开工作室,院里讨论之后,打算让他的工作室挂靠咱们医院,办个联合门诊。这样,咱们以后就是有最专业的心理咨询室的医院了。拿个文明奖还不是小菜一碟。”
“我知道你为了经费的事儿着急,主要是这小子没拿定主意,我得先给他点甜头啊。你放心吧,我保证尽快把钱批下来,到时候一定给你们实验室。正好你跟他是老同学,逮着机会帮我劝劝他,就留在咱们医院多好。”
“对了。”他从裤兜里翻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名片,递给他说:“这是他地址,你趁歇班去一趟吧,离这儿不远。以前他老在门诊楼那个大休息室里做咨询,最近他刚得了个儿子,成天在家憋着,除了看他妈都没空过来。”
“儿子?”寻聿明戛然止步,电梯门从左手边撞过来,“嘭”一下,将他夹在了中间。
“啧,怎么回事?”老陈赶紧按两下开门键,一把抓住他的手问:“没挤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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