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之阳深吸一口气,在密码锁上试了一个日期。
机械灯绿光一闪,唐之阳立刻按下门把。
客厅的灯没有开,通透的窗外,万家灯火,如同星海。
城市的街景灿烂又繁盛,阚君桓是否也在无数个夜幕降临的时刻,在漆黑的室内,一个人注视这一切的热闹与鼎沸?
走廊的灯光涌进室内,唐之阳的眼睛一晃,看见了餐台上放着的眼镜,那是镜片的反光。
桌子上摆着一瓶枯水的雏菊,花朵已经全部枯萎。花瓶边放着阚君桓的手机、杯子,还有药盒。唐之阳知道他会整夜整夜失眠,维持正常起居的支撑多半来自各种各样的精神类药物,更不用说他仍在进行大队活动的时候了。
卧室的门是紧闭的,但没有上锁。
打开门的一瞬间,房间里的热浪扑得两个人朝后一退,卧室并不大,一面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吉他,简单的录音设备和电脑搁在床尾,床上叠被整齐,有一盆燃烧的炭火,放在床头柜旁边,金橙色的火星劈啪作响,夕阳的余晖在盆中燃烧。
唐之阳立刻反应过来了,他看向错愕的乐时,开口,声音僵冷:“打电话。”他顿了一下,又冷硬地补:“叫救护车。”
唐之阳箭步走向窗边,第一下没能将窗户拉开,拧窗锁的时候手指被豁了一下,他将落地窗全部打开,高层的晚风争先恐后地涌进室内,带着深夏溽热的水气。唐之阳回身,面对着阚君桓蹲下来。
阚君桓靠着床沿,脑袋微微歪着,没有眼镜的修饰,在昏沉夕阳的暗影下,他的表情显得柔和而又温情,如同陷入一个美梦中,面色红润,嘴唇淡红,唇边有安然的笑。
唐之阳伸出手,在他脖颈处探摸,只是细微的接触,阚君桓的身体就像失去了控制的机器,断了丝线的人偶,支撑身体的动作分崩离析,他撞进了唐之阳的怀里。
人很沉,身体滚烫,满面是汗。唐之阳用鼻尖蹭蹭他的耳朵,小声在他耳边说:“君桓。”他干硬的喉咙只够说出这两个字。
唐之阳没有太多犹豫,他的双臂穿过阚君桓的胁下,调整姿势,无意识的人实在太重,可唐之阳从没有这么冷静,也从没有这样有力过,他几乎打横抱地把人移到客厅的沙发上,将室内的通气窗全部打开。
于斐是和急救一起到屋子里的。在看到那个场景的一瞬间,他的猛地扶了一下玄关的横断,玄关上摆着一张裱进相框里的照片,发黄陈旧,是阚君桓和父母的全家福。
于斐看着医护人员打开氧气面罩,按动着人工的气泵,唐之阳跟在他们的身后,表情硬得像不会融化的坚冰。
乐时跟在唐之阳身后,手上还紧紧攥着手机,看到于斐的脸色,乐时在他的面前停了一会儿,伸手,紧紧握住了于斐的手掌,他们的手在剧烈地发抖,只能由着变故的巨浪把自己送向远方。
在急救车上,他们看着唐之阳打了无数个电话,给打给阚君桓的父母,打给正在下班路上的金瑜,他变得陌生又冷静,一只手一下又一下地揉按着阚君桓的手指,静脉上的留置针输送冰冷的液体,这让他的手背的皮肤变得冰凉。
最后一通电话结束了,唐之阳的眼睛失焦地向担架上的人看了一阵,颤抖突如其来,他几乎握不住手机,唐之阳回过神,这才发现他的手掌流着血,是开窗时划的口子,鲜血把伤口与手机黏在了一起。
唐之阳深吸一口气,将流血的手藏住,吐息颤抖地低下头,让阚君桓的指尖在他的额心留下几个冰冷的触点。
“回来。”唐之阳听见自己说,明明在打电话知会各方的时候,声音是那样稳定镇静,可现在出口的字节这样颤抖模糊,像是个忘了母语的笨孩子。
唐之阳深吸一口气,眼睛熬得通红:“君桓,回来。”
阚君桓的衣角被拽住了,他转头一看,是一个穿着宽大校服,梳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看到他,那个小姑娘咧嘴一笑,露出没长好的大门牙,阚君桓于是蹲**,捏了捏小姑娘的脸颊,叫她的名字:“唐之芝。”
“大帅哥!”唐之芝喊,反手也没大没小地捏他的脸颊,大声地笑。
忽然,她的注意力被那扇门后的风景吸引了,唐之芝走到门边,探头探脑地向下望去,那是一片橙色的天空,无数云霞翻涌。
唐之芝看看天,又回过头,忽然对阚君桓说:“回家的路不是这边呀?你是不是走错路啦!”
唐之芝指向阚君桓的来路,那头的天空已经染上了深重的绛紫,黑夜就要到来了,倦鸟归巢,那些怀念的人,也回到了各自的世界里。
阚君桓摇摇头,说:“不是那个地方。太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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