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幕是一片铺天盖地的好听,礼物和爱心要飘到天上。两个人凑在屏幕前看热心网友的评论,一面感谢他们带来的人气值和礼物,有弹幕问:听说杉杉在新综艺上去了音乐厅拉琴呀,这是要重操旧业吗?
袁弘杉笑笑,回答:“不算是重操旧业,是开拓新的未来,大家请期待吧。”他停顿一下,仿佛在思考措辞,字斟句酌之后,对着绚烂热闹的直播镜头,他严正认真道:“过去我一直认为离开音乐厅,我就能和过去的音乐决裂了,现在我明白,其这是刻在心里的,一种不会磨灭的印迹。重新回到那个舞台的时候,我的心情很放松,我只希望我的声音能够回响在听众的心里,即便只留下一些浅淡的印象,我也非常满足了。”
袁弘杉说完一席话,不禁后背发紧,喉咙有点干,他有点儿紧张地看向屏幕,支持他的粉丝似乎并没看出他的反复思量和犹豫紧张,或许是知道的,于是铺天盖地是相信与鼓舞:“我们听杉总的!”“你的琴声一直在我的心里回响着”“不是决裂,是和解哦!像和朋友吵架一样,和好之后感情会变得更好的!”
于斐看了一阵,微笑地与袁弘杉告别,录音室里传来悠扬曼妙的琴曲。他一边和直播里的粉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走到舞室门口,听见里面的伴奏声,于斐放低声音,微笑地说:“有人在跳舞。你们猜一猜是谁?”
“是cat吗!”
“是猫猫吧呜呜呜呜!”
“来了来了!!!犬猫玩家飞速赶来了!!!”
“在?看看猫!”
于斐没有回答,他倚在门边,从一线罅隙,望向室内跳动的人影。
暮色四合,舞室外的天空色彩斑斓。
乐时穿着黑色的运动衫,宽松运动裤。全身上下一片漆黑,像是落于白昼的一片夜的阴影。
舞步轻飘,落地无声,钢琴在中低音区盘桓犹豫,如同寒夜里夜游的乌鸦,提琴的旋律如同掠过鸦羽的啼哭,乐时的舞蹈变形、扭曲,仿佛在深黑的长河中游动,双手于虚空交替攀扶,在最顶处握住一柄无形的利剑,向下,深深直刺入心口。
重心虚浮变化,他踉跄前行,又趔趄后退,指节分明的手指扼住咽喉,从上至下,无形的重压将他柔软的身躯次第压下,双膝跪地,腹部深弓,肩膀塌陷,头颅歪垂。
他随着乐曲的暂停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如同颓顿朽坏的枯槁,随着渐起的提琴旋律不住摇摆。
动作看似散漫自由,却始终为身体中的每一丝力气支配。
于斐的心狂跳起来,由着这惊如战鼓的擂音,他才发现,从看到第一个舞蹈动作始,他一直屏住呼吸,至今几乎忘却吐气,好像那黑色的影子能够制造生与死,他静止不动,则一切归于死亡。
乐声再起,第一声琴响,那受了重压,几乎为无形世界摧折朽坏的身躯,骤然冻结。
促急的小提琴斜插而入,乐时的双臂骤然张开,又猛然攥住心口,由下盘的力气直顶而上,他柔韧而充满力量的身躯,由小腿、腰腹、肩背,直至脖颈,被一寸一寸地拉直,抵御着重压,他向上,无形的斥力狠压他单膝跪下,又直起身体,追逐着,挣扎着,最终他站起而音乐戛然。
侧面只看得见眼睛与唇角的形廓,他紧闭的双眼睁大,仿佛看见黑夜后一点熹光,汗水从他的鬓角瀑流而下,流过他的额角、鼻尖、嘴唇、下颔,最后接续不断地滴落。
他如同挣扎的溺水者,重见天日。生命灌进他的胸腔,给予他剧烈的喘息和震撼。
乐时跳完之后,盘腿坐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他轻轻咳嗽几声,按着胸口,从镜子边拿起手机,抱住膝盖,缩成一小团,低头浏览屏幕。
于斐这才想起他在开直播,低头一看,网络延迟一瞬,随即雪花般的弹幕铺天盖地涌进来,于斐其实没什么心情低头看那些溢美之词,他只是狂喜笔下的旋律,画中人的形体,和眼前的人完美结合,密不可分。
好像他在极度不安与焦虑中所做的梦,此刻具现在他的眼前。梦里跳动模糊的光影,在此刻有了清晰的印痕,它们撕裂他的不安,他撕裂他的不安。
于斐深吸一口气,却发现他的嗓子嘶哑,他无法呼唤乐时的名字。
一阵风幽幽掠过,将虚掩的门缝吹开,乐时仿佛觉察到了什么,回过头,与他四目相对。
在所有人的惊奇、褒扬、称赞,以及窒息的观感里,在乐时澄澈、静冷,而又带着秋日阳光的破碎的、含蓄的温柔眼睛中,于斐艰难眨眨眼睛,有烫热的咸液从他的眼眶里落下来,在夕照里闪闪发光。
于斐这才发现,他早已热泪盈眶。
52书库推荐浏览: 撑船的云鹅
长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