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隔了一晚,商细蕊睡前吃多了西瓜憋尿醒了,果然听见凤乙在哭。程凤台睡梦里不自在的翻了个身,皱了皱眉毛,商细蕊起床撒完尿,凤乙还在那哭,他便跑到奶娘房里凶神恶煞地一指凤乙,说:“会不会带孩子!别让她哭了!”
天热穿得少,又要随时给孩子喂奶,奶娘穿着敞襟的薄衣衫,露出一小片胸口,见到商细蕊连忙系扣子都来不及,涨红了脸说:“商老板,小孩子就是这样的,管不住她哭呀!”
因为黑灯瞎火,商细蕊一只小熊瞎子也瞧不清奶娘在扭捏个什么劲,又凶巴巴地把她盯了一眼,走到摇篮前,啪地在凤乙面前拍了个响亮的巴掌:“别哭了!再哭就挨揍了!”
凤乙想来是天生的欺软怕硬,听见这声巴掌,怕得小脸一皱打了个激灵,茫然地张大着眼睛四处张望,真也就不哭了。商细蕊心想我一个戏班都管下来了,还管不下你一个奶孩子?算你识相!向奶娘夸耀道:“看见了?这不就不哭了吗?好好学着!”奶娘连连点头答应,心想他要再多来几趟,孩子一定要被吓出神经病来了。
他们唱戏的老板身上总是经常跌打损伤,水云楼就常雇着一位推拿师傅。商细蕊知道唱堂会要久站,前一天让程凤台开车把推拿师傅请来按摩腿。师傅一捏商细蕊的膝盖,就说:“商老板这儿可是受过老伤的。”程凤台关心道:“是吗?几时受过的伤?”商细蕊不以为然道:“我浑身上下就没一块囫囵地方,哪记得清啊!”程凤台一脸吃痛的表情,商细蕊反过头来安慰他:“我平时一点感觉也没有的,天冷下雨也不疼,没有关系。”推拿师傅说:“商老板现在年纪轻,火力壮,等到年岁大了就该知道疼了。”程凤台点头:“以后少唱武打戏。”饬完了膝盖,顺便给商细蕊按了足底,推拿师傅一指头下去,商细蕊没有防备,又酸又麻,嗷的一嗓子。老师傅就笑而不语,半天才慢慢说:“商老板,老头子我说句不害臊的话,您要肯听我的,自个儿冲墙睡几晚,膝盖用不着推拿针灸它就好了。”
商细蕊是一点儿也没听出来老头话里的意思:“冲墙睡能治膝盖?这是什么道理?”
推拿师傅并不解释,脸上笑眯眯的沉默着,商细蕊傻乎乎的又追问了几遍:“可我现在睡的西洋床不靠墙啊!怎么办?我上哪儿找墙去啊?”推拿师傅笑得更深了,脸上的皱纹挤得一道一道的,显然被商细蕊逗得不轻。程凤台也给气乐了。
当晚商细蕊再要摸索程凤台,程凤台把他两手往身后一别,笑道:“商老板的膝盖不想好了?”看他表情还是懵懂,就把白天推拿师傅的话给商细蕊说开了,商细蕊恍然大悟:“听人说话可太费心了,有什么不能明说的呢?”其实这话已经够明白的了,他却不说是自己傻。
程凤台忍不住笑道:“过去我不在商老板身边,商老板不知受了多少暗话听不懂,可怜孩子,不过咱们也不用伤心,听不懂的就当他放屁好了。”
商细蕊回想回想,是有过很多次,他在答话或者问话之后人们便露出了神秘莫测的古怪微笑,现在看来,都是耻笑。商细蕊沮丧得搓了搓自己的脑袋,背转身冲墙睡去了。两人难得清清静静的睡一晚,天刚发亮,范涟就来敲门。赵妈和舅老爷是熟人了,把他放进来吃了早饭,由得他跑去奶娘房里看凤乙。等到听见卧房里有点动静,赵妈隔着门轻轻说:“二爷,范二爷来了。”里面嗯了一声。
程凤台模模糊糊问商细蕊:“明天的堂会,他今天来做什么?”
商细蕊翻个身够到床头藏着的一块巧克力,胡乱剥开那锡纸,眼睛闭得牢牢的,嘴里已经吃上了,一边说:“他也预备露一嗓子,请我指点指点他。”
程凤台不往心里去,想让他干等着就干等着,打了个大哈欠继续睡,忽然一想哪里不对,跳起来趿上拖鞋就下床了:“这王八蛋一定是找借口看孩子来了!”果然从奶娘房里揪出了范。范涟意犹未尽一步三回头,程凤台像喝狗似的把他往外赶。但是范涟爱孩子的心实在太深了,竟壮起胆子,一把扣住程凤台的两只手端在胸前,哀求道:“姐夫!再让我看她一眼!就一眼!”程凤台气得大骂:“快滚!”
商细蕊慢悠悠嘬着巧克力,在范涟身后一搭他肩膀:“你快放开二爷,别等我动手。”
范涟心里打了个寒噤,松开程凤台灰头土脸地下楼去了。程凤台仍然追在后面骂:“看看你这无赖相!也配是范家宝的当家!当初怎么跟我说的?现在反悔了,还是个男人吗?既然这么稀罕凤乙,我今天就把她还给你,你带回去吧!”
52书库推荐浏览: 水如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