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着脸手指划到页面最上边, 从文章开头略略游览一遍。
报道非常长,由本地一家比较大的新媒体,回顾了整个跳楼事件的始末, 并发表了“知情人”透露的消息,以及笔者由此作出的推测。
文章的语气及论调,其中掺杂了太多个人的“合理推测”,与其说是新闻报道, 不如说是八卦杂志写的故事。
徐涿把页面关闭,手机递回给他:“闻总监已经在处理了?”
杜子佑神思不属地点头,一只手抓着毛巾反复磨蹭同一处地方, 没有接过手机。
“别擦了,”徐涿无奈地上前止住他的动作,“你这样弄是嫌自己头发太多?我去拿吹风机,你别乱动。”
毛巾拿开后,杜子佑一头乌发乱糟糟的,平添了几分少年气,乖乖坐在沙发上像个等候家长接放学的小孩子。
徐涿拿来吹风机插上电源,热风送出,一边用五指拨弄头发,一边控制小幅晃动吹风机。
杜子佑似乎讲了什么话,但是声音太轻,被呼呼的吹风机掩盖。
徐涿将吹风机高低了一档,问:“你刚刚说什么?”
杜子佑两只手攥住他拨头发的手,仰面看他,提高嗓门又说了一遍:“媒体报道的不是真的。”
徐涿愣了下,他是终于要和自己开诚布公了么?
“我信,”徐涿轻声道,“其实真相如何我并不在意,我只在意你。”
杜子佑侧头看他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说:“父亲做过亲子鉴定。”
徐涿注视他的眼睛点点头。他对此没感到吃惊,关系到财产分配,任何人都会谨慎对待,更何况是这样大的豪门。
然而杜子佑作为亲生儿子,也只能从诸多产业中分到秉优一家公司,老杜总的偏心显而易见。
“我母亲发病的时候不小心抖落出来,我刚出生的时候就被抽了血做鉴定,”杜子佑移开目光看向虚空,语气平缓似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她发病的时候神智不清,像换了个人,砸东西,骂脏话,把平时瞒得死死的事情全部抖落出来,恢复正常后便陷入悔恨之中,抱着我痛哭不已。”
那时他才八岁,也许是因为雷阵雨前的压抑气氛,范惠茹突然发病,把小儿子拖进滂沱大雨中。他拼命地想挣脱,反而被掐着肩膀对着耳朵大哄,鼓膜都要被她歇斯底里的尖叫刺破。她用恶毒的词汇将旧伤痕狠狠撕开,完全无视儿子惊骇无助的眼神。
她清醒后记起自己铸下的大错,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儿子年纪小不明白。然而杜子佑早慧,懂得的事情比她以为的多,甚至因为遗传了她的敏感,她说的话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巨大的冲击——被至亲厌恶,对一个小孩子来说,无异于被全世界抛弃。
“从那以后,我总是注意到别人在背后的窃窃私语,”杜子佑的声音缥缈,“也许以前也存在,但是是到那时我才注意到。后来母亲去世,佣人们和圈子里其他人更加肆无忌惮,即使没有当面明说,但是他们的神情和举止……”
惊觉自己突然成为不被周围人容纳的弃儿,内心得多么强大才经得起这些流言蜚语。
徐涿啪地关掉吹风机放到一边,两手掌捧起他的脸,四目相对地缓缓靠近,在他沐浴后红润的薄唇上印下一吻。
这个吻不带欲望,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纯情,然而感情的浓烈程度不输给任何一次。
它驱散了杜子佑情绪里的阴霾,将他从悠远的回忆中拉回现实。他的嘴角微翘起,漆黑的眼珠子也有了活气。
“我能问一下,这件……丑闻,”徐涿低声问道,“是怎么传出来的?我爸说过一些你们家的事,却鲜少提到你的母亲,更别说这件事了。”
杜子佑半垂着眼帘,在他温暖宽大的手心里蹭蹭,答道:“老宅的人都不愿意谈起她,所以具体的经过我也不清楚。前几年我专门查过,只知道她性格敏感内向,整天待在老宅大门不出,后来生了大哥,父亲准许她到秉优帮忙,大概是那个时候与奥亚那边有了接触。再后来传出了风言风语,父亲就把她软禁在家中,半年后生下我。”
徐涿点点头,奥亚的老板当时是个风华正茂的青年人,男才女貌相处的时间长了,即便没有暧昧,也容易被嚼舌根,再被有心人添油加醋,越传越扭曲,最终毁掉一个女人的名声。
杜子佑攥上他的手背,瞳孔里倏地燃起火:“这些人不过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们将脏事藏得太好,完美的外表下藏污纳垢,根本没有资格对我母亲说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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