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念跟谁都不太像。
顾飒明淡然看着餐桌上的一动一静,只专心夹菜吃饭。
“我想去学校。”全程毫无反应的祁念,用最无起伏的语调,讲出了一句令这顿家宴再次戛然而止的话。
何瑜手一滞,但碍于顾飒明在又不好发作,只将筷子不轻不重地摆在桌子上。
刘妈也瞬间步子往前一挪,像是想说什么但却顾忌着身份,最终噤声。
祁文至面子上扳回一成,他忽视掉何瑜隐含怒意的目光,立马接话:“那爸爸等会儿就去让人安排,跟哥哥一起去上学挺好,兄弟俩有个照应。飒明,你觉得呢?”
顾飒明闻声点头:“当然。”
祁念扯起嘴角弯了弯,温顺无比:“谢谢爸爸。”
话已至此,何瑜等于是被祁文至将了一军。她虽确实哑口无言,不好再多说什么,但也算不得多么怄气,只是被突如其来提出的改变和祁念的忤逆给放不下脸来。
可都到了这份上,更何况祁洺已经回家了,怎么跟儿子修复感情才是最重要的事。
祁文至要不不作为,真办起事素来雷厉风行,纵横商场那么多年能简单到哪儿去,不然那么大一个祁氏集团也不是谁想转就能转得起来的。
他转头就给秘书打了个电话,让人把祁念的学籍安排进市一中,虽然手续办理还要些时日,但先临时插班去上学是没问题的。
于是这样一桩足以将祁念整个人生颠倒翻转过来的事情,起源于父亲在饭桌上的随口一提,决定于父母双方过家家般的一场较量。
祁文至还问了祁念现在是读初中还是高中,他直接回答“读高二”,祁文至一听欣喜不已:“那正好,小念以后就跟哥哥一起,明天早上我让老季送你们去学校,会有人带你去见老师的,嗯?”
祁念看向他:“谢谢爸爸。”
祁文至摸了摸他的头,好心情呼之欲出,这种久违的具体体验当父亲的感觉,还挺不赖。
这天晚上祁念仍旧站在二楼走道的窗帘后看祁文至上车离开,然后也没挪动过地方,就盯着院里院外的树影婆娑摇曳,眺望出去,橙黄发光的圆月映在他眼里,有些苍凉。
不会再有人来喝止他,让他回去,让他别乱跑。
要说对外面的世界没有一点想象是不诚实的,以前时不时会产生的那一点冲动,现在当然也会产生。
比如顾飒明直指而来的不快,比如那辆正跟他当年偷偷藏下来的长笛放在一起的赛车......
在从那句“我想去上学”说出口前,他已经翻来覆去思考了很久了。而当声音落下那一刻起,他已然让那冲动凌驾于一切之上。
当时饭桌上众人的沉默,便是命运给予他的一场摇旗呐喊,那沉默在叫嚣,在鼓舞他前进。
顾飒明刚回来的第二天,就足以令祁念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难不成还得感谢一下他的哥哥么,祁念讽刺地想。
第十章
八点准,下早读的铃声一打,嗓门大王比赛总算歇了场子。大家收作业的风风火火收着作业,聊天的聊天,吃早饭的上厕所的各自行动,教室又变成另一番菜市场般的火热景象。
“诶你说他到底什么来头?”
“谁知道呢……”
“能有什么来头,林妹妹似的……看着渗得慌,刚走一个又来一个。”
“别侮辱林妹妹行不行,当初拼死拼活进了个重点班,谁容易啊?”
“小点声……”
“怕什么?人家敢做,我们有什么不敢说的?”
新来第一天,任是谁被施泽这样一通闹,在新集体里融入得都不会顺利。刚好又有顾飒明那一笑被超哥抓住了,无意放大出来,更是只会沦为笑柄。
至于其他人,这股玩笑般不当真的敌意来得莫名,来得按他们揣测的看来有理有据,活生生证明着群体只会干两种事——锦上添花或落井下石*。
这些话多多少少能落入祁念耳朵里,但他漠不关心。
第一天来班上,什么都不用他做,也无人真的来搭理他。
祁念将飘在他面前的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放进眼底,他要观察,他要适应。
他终于出来了,尽管以前不想出来,尽管这样的环境让他心脏一阵阵痉挛,耳里也像是在无休止的耳鸣,但他还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巍然不动,能像个正常人。
他不认命。
在接触到这样眼花缭乱、混乱不堪的世界后——这是顾飒明“逍遥法外”的世界。
他更加不认命了。
但此刻的祁念坐在位子上,像个自带透明笼子的人,被隔绝在人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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