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飒明看着他的侧脸,祁念眼神空洞地望着外面同样的夜色深深处。
顾飒明换了个方向蹲下,把他的睡衣撩起来,手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皮肤,祁念在被碰到的一瞬就神归原处,颤了颤,把身体往前倾,让顾飒明的动作更方便一些。
“顾飒明,”祁念放松下来,仍旧仰着头,听不出平仄起伏地问,“你觉得这些星星和月亮,永远只能待在黑暗里,会不会觉得不公平呢?”
祁念背后的伤口终于结痂,顾飒明沿着周边一圈抹上药膏,听见祁念又自顾自地说:“我觉得不会,它们虽然是冷的,但自己也能发亮,已经很幸运了。”
顾飒明听他近乎稚气的话,跟着抬起头。
顾飒明像个热源体围在祁念身后,祁念觉得他的一生中再也没有这样的时刻,而这样的时刻就要结束了——他的伤口已经愈合。
即使是每晚在他哥哥的房间,就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抹完药就走,也没有这样的十分钟了。
“怎么觉得你的语文不该那么差?”顾飒明移开一点。
祁念闻言思绪被带跑,吸了吸鼻子问道:“有那么差么......”
顾飒明收拾东西起身,不走心地调笑道:“怎么,下次总分也要奋起直追了?”
祁念扭身,瞳孔里亮着各方光线汇聚出的流光,说的却风马牛不相及:“数学比赛,是要离开这里和学校,去别的地方考试是吗?”
顾飒明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问起这个,点头:“到时候超哥会找你细说的。”
顾飒明对着他的时候,终究惜字如金,能避就避。
但祁念觉得现在的顾飒明和最开始那时候是不一样的了。这个相信他没作弊的,无论怎样都在体育课找了他的,让他靠到那副滚烫坚实的胸膛的,替他向何瑜隐瞒事实,把他牵出花园,带他去吃饭给他上药盛汤的顾飒明,他都记下来了,是不一样的。
与他过往记忆里的每一个人叠上去,都是不一样的。
但祁念时不时被提醒,这些对顾飒明而言不算什么。
他知道自己的不正常,顾飒明跟他天差地别,顾飒明的那个弟弟跟他也天差地别,他跟不计其数的正常人都天差地别。
所以他没有朋友。
如果徐砾不来接近他,就没有人愿意搭理他。
他会想,顾飒明是个明事理的人,所以相信他没有作弊,而顾飒明对他其他的那些不一样,那么,大约同样是施舍,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小恩小惠。
——只是面对这些施舍,祁念怎么就能说倒戈就倒戈,也要这些施舍。
祁念长久地安静,长久地与顾飒明对视。顾飒明站在原地被他直白地看着,站久了脚下恍惚发麻,居然也没有感到被得罪冒犯,没有认为是不礼貌的。
顾飒明在祁念眼里看到一片纯良无害,和难以言喻的赤诚。
“起来,”顾飒明不再让他这样没有止境地看下去,“跟我下楼。”
祁念后知后觉地“哦”,慢吞吞地站起来后,与他下楼。
祁念因为穿着拖鞋,走起路来更加蹑手蹑脚,顾飒明一边把楼道的壁灯打开,一边扳正他的身子:“好好走路,把自己当什么小贼。”
祁念继续“哦”,费解地用气音问道:“我们下楼干什么?”
顾飒明被他的紧张兮兮弄得想笑,虽然忍住了,但心情颇为不错,两人来到厨房,顾飒明问他:“饿不饿?”
祁念揉捏着自己的睡衣衣摆,不敢置信地估摸着顾飒明的思路说:“......饿。”
顾飒明从恒温的灶台上再次舀了一碗汤出来,等着祁念小口小口地喝,都喝完之后,又从刘妈提早准备的明天早上的早饭里,夹了颗水煮蛋放他碗里。
祁念瞧着碗里的蛋发呆,顾飒明靠站在料理台边,用逗人的语气,半关心半命令地说:“饿就快点吃了,不然再也长不高了。”
他再怎么长也不可能长到顾飒明那么高了,摆明就是拿他寻开心解闷,祁念已经被那一碗汤撑饱了肚子,便郁闷地看着白滚滚的鸡蛋腹诽。
顾飒明半阖眼等着,及时劝他:“等会刘嫂过来盯火,要是碰上了,其实也没......”
祁念没让他说完,就听话地戳开了鸡蛋。
周末对祁念来说平平无奇,从周五那晚后他没了能去顾飒明房间的借口,时间大部分都花在待自己屋子里做题看书上。
于是祁念也变得期待起一日三餐的时刻。
他在餐桌上留下的时间变长,会在顾飒明的目光施压下,多伸几次筷子,多吃几口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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