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位置错落开。顾飒明对他的举动不太满意的样子:“着什么急,等会把腰给扭了。”
祁念仿若未闻,屁股朝后几不可见地移了移,眼神避开,吸了一口气后低声说:“我是不小心睡着的,我会走的。”
说着他就要蹬上拖鞋,打算离开。
祁念七分裤下露出白花花的细腿,还没摸到拖鞋,就被顾飒明两手拦住,围在床沿边不能再动弹。
“进了别人房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顾飒明这么说完就后悔了,生怕祁念又蹦出一句“对不起”,转移话题道:“是不是生气了?”
祁念有意无意想远离顾飒明身上传来的热源,但是成效甚微。
可顾飒明分明只虚虚箍着他。
他彻底垂下眼,无论音调还是神色都没什么起伏地说:“没有。”
是真的没有。
祁念昨天前一刻在房间里因为妒意燃起的火,在后一刻听见他们的对话后,直接被浇了个透彻,只剩些残骸灰烬堵滞在心口。
他有什么立场生气啊。
哪怕嫉妒这种陌生的情绪已然产生,如同软蛇吐着信子缠绕上来,难以甩开,祁念也拼命主动地压抑着。
顾飒明一开始就说了,只想跟他互不打扰,井水不犯河水。是他以报复之名靠近,却贪心不足,乃至默默替顾飒明跟曾经的自己开脱解释,转头就卖力地博着同情,不依不饶地要黏着他哥哥,麻烦他哥哥,只是因为他拒绝不了那点诱惑而已。
啊——而且顾飒明还说过,不喜欢祁念叫他哥哥。
祁念就是这样一个毫无立场的人,前后矛盾,落人笑柄。
哪怕冷水都已经倾盆而下了,他还小心翼翼地拿起又放下着那辆赛车。
祁念知道自己无论轮转上多少圈,都依旧待在天生既定的剧本里,扮演着小丑。
但他还是躲开了顾飒明的触碰,放回了赛车,并在此刻想要离开,想要维护维持他的那点认知和尊严。
顾飒明不知道为什么,祁念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此时看上去却那么难过,还要把难过藏起来的样子,让顾飒明收拢了指节。
昨天早上明明都避开他了,哪想祁念还会跑来他的房间,趴在床上睡着了。而这会儿醒来又倔强地不愿松口。
顾飒明的心没办法地软成一滩。
顾飒明低哑着嗓音,微眯双眼说:“别伤心了。”
他不这样还好,一放柔声音祁念就不争气地憋不住了。
顾飒明又说:“不然又得掉眼泪,哭得眼睛肿起来,一点也不符合你的气质。”
偏偏顾飒明还在逗弄他,祁念的委屈顿时止不住地冒上来,酸涩胀满了胸腔、眼眶和鼻间。
祁念费劲地忍下来,便梗着脖子,自虐般地非要再问:“你那天为什么送我赛车模型?”
——他居然还想重新要一个答案。
顾飒明沉默下来,注视着他,祁念眼珠上覆盖着一层雾气,似是冷漠地跟他对视,顾飒明面上几经变化,深邃的五官在白日里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柔和。
“对不起。”
“那时候不能算数,但现在可以,明天重新送一个新的给你好不好?”
第三十九章 (上)
无论这声“对不起”代表什么,都让祁念的手瞬间轻轻抖了抖,平静木讷的表象下,他的内心波涛汹涌,一紧一紧地在收缩跳动。
只要“对不起”这三个字是从顾飒明口里说出来的,就是最重要的。
祁念宛如一只不太鼓的气球,憋着一口气,苟延残喘地憋了许多年,也撑了许多年,如今被人戳开一道口子,放出气体,徐徐瘪下来。
可他竟然一点也不高兴。
有些什么正从祁念身体里流逝,他靠这些才撑过那么漫长的苟且日子,一朝只消一句话就能亲眼见到它们开始离他远去。
巨大的痛苦嵌入皮肉,长进血骨,盘结交错,轰然想要撤走之时,会衍生创造出新的痛感,细细密密覆上来。
就在他失神着,仿佛时间都快静止了的时候,听见顾飒明的声音又传来,喟叹一般:“不算数是公平起见,因为那时候我弟弟也讨厌我,也好伤心啊。”
顾飒明边说边起身,就那么往旁边床上一躺,牛仔裤刮过祁念轻薄的睡裤,两条腿还曲放在床外。
祁念不可思议地看他,看出他阖起的眼下微微发青,累极了的样子。
就是谈笑般的话里难辨真假。
顾飒明接二连三的回答把祁念推上了不真实的云端,他僵硬地待在那上面,提防着云会突然消散,又或是一个不稳就要失重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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