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到很晚我都不肯去睡觉。叶阿姨抱着我上楼,把我放进小床里。我问叶阿姨,是不是不论我变得多么乖巧,父亲母亲都不会喜欢我。她摸着我的头发,啰啰嗦嗦地讲话:“太太身体不好,她也不想的,宁宁不要怪她呀。先生……先生太忙了,他是喜欢我们宁宁的。”
“可是爸爸重来没有抱过我。”
“我们宁宁出生的时候,是很小很白的一团,那个时候先生就抱你了呀。他笨手笨脚的,却又小心得不得了。先生把你抱给我,说他不会抱小娃娃,怕把你弄坏了。我们宁宁是先生的珍宝啊,他不是不喜欢你,他是太喜欢了,不知道该如何对你。”
叶阿姨安慰了我,可我还是心存疑惑,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了真相,明白这一世父亲不可能爱我,就彻底地放任自流起来。我不再做那个讨人喜欢的乖小孩,上房揭瓦、下河捞鱼,没有什么我没干过的。我气走了三个家庭教师和四个保姆,只有叶阿姨能让我安静一会儿。后来叶阿姨因为年纪太大辞职不干,我就彻底无法无天了。
从七岁我就知道,我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而十三岁那年,我发现我是一个变态。
第十一章 邻居
在我十二岁生日前一天,气象报道说明日会有暴雨。天上有密密匝匝的云,有的深有的浅,全部都是暗沉沉的灰色,树枝在无声地跳起折枝舞,街道上没有人。司机一早就出发去接探亲的叶阿姨了,老陈在指挥着人加固门窗,朵力急急忙忙冲上露台去收衣服,她是个小个子的女人,床单几乎把她整个人都裹住。
我上楼的时候,听到了母亲屋内传出来的呻吟,她受着病痛的折磨,并且把折磨传达给屋内的每一个人。我在她的房门前稍作停留,然后大步冲上了阁楼。我用力打开阁楼的窗户,风呼呼的刮进来,让我睁不开眼睛。我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那么轻,很快就要随风归去。我吊在滑绳上,手脚并用沿着老杉树的枝干爬到树屋上去。这事情我得心应手,只是大风稍微添加了一点难度,差点让我掉下去。
一场虚惊之后,我爬进了树屋,翻看查理给我的连环画。查理是我家雇佣的园丁,一个十九岁的小伙子,休学当园丁挣学费。他长得好看,也十分博学,很快成为了除叶阿姨之外我最喜欢的人。他经常给我带一些旧连环画册,有时候还神神秘秘地拿出那种东西。
其实他的行为也不能算是荼毒儿童,因为两年之后,北部大区出台婚姻法修正案,人类的法定婚龄被降低到十四岁。然而女人高耸的胸脯和饱满的大腿并不会让我感到什么多余的快乐和兴奋,我很快就对那些情节简单到令人发指的画册失去了兴趣。查理对我竖起大拇指,说我是他见过最淡定的男孩子,将来必成大器。我那个时候并不知道查理是什么意思,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确认自己是一个同性恋者了。
街上传来一阵汽车的轰鸣,我立刻探出头去望。然而并非是去接叶阿姨的汽车回来了,因为大风天的缘故,她不得不推迟从老家回来的行程。我有些失望,看着那一辆纯黑色的轿车停在街对面的停车坪上,两个穿着一模一样风衣的男人簇拥着一个个头稍矮的男孩儿跑进去。
我听老陈说过,一个月前街对面搬来了一户神秘的大人物,男主人来去匆匆,从不在屋前停留。他们家的帮佣都身板强壮、姿势笔挺,裤腰里面似乎藏着枪。前几天街尾许老太太养的猫走丢了,过了几天被人发现尸体丢在垃圾桶里,据说就是不小心闯进了对面的院子。我有着旺盛的精力和旺盛的好奇心,叶阿姨不在,所有人都在忙碌着,我刚好可以一探究竟。
我从树屋上滑下来,跑进院前的暖室里。那是查理照料的地方,他今天不在,就成了我的地盘。花圃的暖房里有地窖,地窖里面有一口深井,早就没有水了,老陈说这里本来是用做储存食物的地方。从我记事起,井里从来没有存放过任何食物,只有一些铲子和铁锹之类的工具。
我摇着滑轮坐在大铁桶里降下去,井底都是淤泥,上面铺满了枯草。井壁上有个被淤泥糊住的大洞,不久前被查理清理了出来。大洞一条废弃不用的下水道,直接连接到街对面的院子里。如果沿着阴湿的通道往前爬,不用多久就可以看到一条向上的圆形通道,石壁上嵌着一排铁栏杆,从这里爬上去,就到了邻居家的后院。
通道的更深处没有光线,不知通往何处。我问过查理,查理的探索也没有去过那么深。他说,下水道的尽头或许是枫市城外的凌河,冬天的时候河面结上厚厚的冰,那里驻扎着复制人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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