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着抖深吸一口气,精疲力尽站直身体,望着脚下浸透雨水的地面,手指骨节在步重华肩上用力到发青。
“……我答应你。”没人知道他沙哑的喃喃是在回答谁,“我答应一定替你报仇。”
警灯穿透雨幕,辉映漆黑夜空。刑警们在暴雨夜崎岖的河滩上慢慢聚拢,裹尸袋在众人手中接力,被抬上法医车。
南开河水滔滔,向着夜色深处奔流而去。
与此同时,一百公里外。
车窗两侧的旷野随着疾驰的车轮飞速退后,后车座上,彭宛紧抱着儿子,因为失血和恐惧不断颤栗,她甚至不敢去看车前座上那两个戴着口罩、揣着手枪的男子。
两个小时前他们突然出现在河滩上杀死了绑匪,那一刻她以为自己跟孩子也完了。但谁知下一刻他们挟起跌跌撞撞的她,不由分说塞进了停在路边的越野车,然后就一路疾驰到现在,窗外最后的零星灯光都消失了,黑夜深得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她在哪?他们要上哪去?他们要干什么?
等在前方的是叵测的命运还是死亡?
彭宛从被绑架起到现在就没合过眼,在漫长的心惊胆战中终于感到了一丝麻木的困意。但就在她渐渐把头靠向怀里的孩子时,前头一个男子的手机突然响了,刹那间彭宛全身一个激灵!
“……”前排手机里模糊不清地吩咐了几句,男子嗯嗯几声,然后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迅速刷了几下,不知道刷出来什么,似乎比较满意,对手机简短道:“行,没问题。”
然后他转头把手机递给了彭宛,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有人要跟你说话。”
彭宛的心脏狂跳起来,哆嗦着接过手机贴在耳边,只听对面的男声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她知道那是加了软件变声器的缘故:“喂,是彭宛吗?”
那人嗓音竟然说不出的温和。
彭宛嘴唇一个劲在抖,发不出声,只听对面如有千里眼般解释:“车里的两个人是我雇佣的,我是你爸爸的人。”
——万长文的人。
短短几个字仿佛一股爆发式的情绪洪流,顷刻间冲遍彭宛的全身骨髓,涨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但紧接着下一句话又传进耳鼓,让她瞳孔瞬间紧缩到极致——
他说:“你爸爸要你死。”
·
翌日,南城公安分局。
“丁盛,男,二十二岁。邓乐,男,二十三岁。两人死亡时间均为昨天晚上近10点左右,死因都是枪杀,其中丁盛前额中弹,弹头从后脑穿出,一枪毙命;邓乐则是右下肢内膝弯中第一弹,后脑枕骨中第二弹,两枚弹头均留在体内,两人都是当场死亡,现场共提取出五枚9mm无膛线土制弹壳。”
孟昭用简单得不能更简单的叙述做了开场白,面前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人人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咳咳!那个,”廖刚用力清了清嗓子,说:“我把案情给大家简单梳理下哈。”
步重华今天不在市局,支队长那个座位空着。廖刚坐在首座往下第二位,平生第一次主持这种级别的案情会让他不太习惯,尽管他竭力表现得镇定有把握,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心里其实跟大家一样空空的发虚。
“周五下午五点左右,受害人彭宛从幼儿园接出自己三岁的儿子陶泽,随后失踪,经证实被地下摇滚乐队成员丁盛、邓乐二人伙同绑架,向其丈夫陶正庆勒索赎金四十四万四千四百四十四人民币。第二天即周六,人质家属备好赎金,但绑匪却因意外临时撤走。陶母在大街上痛哭引来巡警盘问,这起恶性绑架才得以案发。”
“指挥中心接到报警三个小时后,市公安局介入调查,发现人质彭宛的丈夫陶正庆在案发前半个月与丁盛有过通话和聊天记录,也就是说陶正庆具有策划绑架自己老婆孩子,骗取家里钱财的高度嫌疑。”
“——但陶正庆本人坚决否认。”长桌对面的孟昭一边低头翻材料一边插嘴,“同时张绯也坚称丁盛并没有发现自己出轨。”
廖刚哂道:“你听她扯,一个男人头顶都绿成呼伦贝尔大草原了怎么可能还没发现。”
孟昭耸肩一摊手。
“昨晚8点15分,绑匪丁盛主动打电话来分局,声称要带着人质自首。10点半分局赶到南开河边,11点展开大面积搜索,12点发现两名绑匪尸体,但两名人质已经不见踪影。”廖刚吸了口气,知道在场所有人都参与了昨晚的行动,因此加快速度说完了最后几句话:“现场提取出六人足印,也就是说带走彭宛跟她儿子的起码有两名凶手,但警方目前对那两名凶手的身份一无所知。好了,现在大家有什么思路可以畅所欲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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