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炡深吸一口气,那瞬间步重华微微眯起眼睛,心里蓦然浮现出了即将发生什么的预感——
果不其然,只见林炡俯身拎起他从不离身的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环视众人,每个字都清晰到了冷酷的地步:“——有。”
“我举报步重华利用职务之便,通过马里亚纳海沟暗网平台,与全球通缉的‘鲨鱼’相互勾结,兜售华北地区黑市上的新型芬太尼化合物蓝金。”
“暗网贩毒是公安部交予云滇省公安厅多年挂牌督办的重案,此事决不能捂在津海,我要求成立专案组严查到底!”
·
“林炡举报步重华贩毒?!”
“对。”手机对面传来严峫弓弦般绷紧到极致的声音,“审讯过程高度机密,但有人出来后偷偷把消息漏给了宋平,宋平再当面转告给了我。”
病房外走廊尽头的窗户玻璃上映出江停半边侧脸,足足好几秒后他才消化掉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有证据吗?”
“有。”
“……”
“大概从玛银死后开始,马里亚纳海沟突然开始陆续上线一批发货地址为中国大陆的蓝金零售商,这批货虽然小但立刻得到了鲨鱼的注意,接着得到了暗网平台的大力推广。林炡首先发现了这个情况,经过排查后发现这批蓝金货物似乎是从华北地下毒品市场流出的,再往深里查的话,这十几个蓝金拆家都跟步重华这些年来经手过的案子有着多多少少的联系。”
“更能钉死他的一点是,”严峫顿了顿,几乎是强迫自己继续道:“网侦部门从步重华名下查出了空壳公司和离岸账户,其中牵涉大笔不明资金进出,他名下的比特币账户也多出了零散上百笔交易记录,时间和金额都与蓝金在马里亚纳海沟上线的情况高度符合。”
“……”江停几乎是从牙关里硬吐出几个字:“有没有可能是被人构陷?”
“如果是被人构陷,那么这个人必须跟步重华非常亲近,亲近到足够以他的名义接触所有毒品案的卷宗和实际侦办过程;而且更可怕的一点是,”严峫每个字都带起彻骨的寒意:“这张专门针对步重华的天罗地网,起码已经在暗处埋伏了好几年。”
病房走廊空空荡荡,没有一丝声音,安静得令人不寒而栗。
真能有一批内鬼在步重华身边埋伏数年而不被发现吗?
这么刻毒的计划,致命的构陷,精密的布置,又完美到无懈可击的实际操作,真是人力所能办到的?
又或者——
确实没有人能办到,这张几乎不可能的天罗地网确实根本不存在。
那么,参与贩毒的就确实是……
江停一手紧紧按着窗台。当年爆炸对他的听力造成了一定影响,神经紧绷时耳膜深处仿佛嗡嗡在震,他深吸一口气才压下去:“步重华认了?”
“我不知道,”严峫艰涩道,“但我知道在审讯室里他说了什么话。”
“他说什么?”
“——‘我以为这副面具能戴一辈子,谁知这么短短十多年就露了馅,看来确实假的东西长久不了’。”
江停闭上眼睛,玻璃模糊映出他无声的口型,仿佛是骂了声艹。
“吴雩还没恢复,这个消息不能直接捅给他,想个办法缓缓说。”严峫在电话对面的声音也很压抑,像是竭力扼制着即将爆发的焦躁:“宋平可能也会受牵连,但现在还不知道下一步动向,目前上头只下了批示把步重华从长义区看守所转移出津海,由部里牵头调查他涉嫌贩毒和杀死彭宛的事情,今天下午出发。”
江停终于睁开眼睛,低声说:“知道了。”
他摁断电话,转过身,下一秒僵在那里。
——吴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就在数米之外的病房门口,阴天光影中只见面孔苍白如纸,但一双眼睛却瘆人的幽亮。
仿佛周围一切都失去了声音,静默如恐怖的喧嚣一般吞没了头顶。窗户边只有他们两人相对而立,不知过了多久,吴雩才终于一字字缓慢而费力地开了口:
“……我不相信彭宛是步重华杀的,我不相信他会贩毒杀人。”
江停艰难道:“我知道,但……”
吴雩直勾勾盯着他,嘶哑道:“押运车下午几点走?”
·
长义区看守所。
远处铁镣与钥匙碰撞的清脆声响随脚步穿过长廊,近而又远,渐渐消失。深秋凉意已然四起,惨淡光亮被铁窗分割成数块,映出空气中细微的浮尘,如模糊的光点般静静悬浮在虚空中。
远方阴灰天穹下划过几个小黑点,那是飞鸟冲破云层,很快消失在一方小小的铁窗框后,再也看不见了。
原来蹲班房是这样的滋味,步重华坐在硬板床边静静地想。
这时那清脆声复又响起,几道脚步杂乱停在囚室前,紧接着铁门被打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颤抖道:“……步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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